結婚週年紀念日，我放自己一天假，與外子到特色餐廳用餐慶祝。旁桌來了一位約莫六十歲、衣著優雅的女士，閒逸的氣質吸引了我的目光。她微笑地滑著手機、翻閱手中的小筆記本，我心想，她應是在等待遲到的家人或朋友吧！

　但直到第一道前菜端上來，皆未再見任何人入座。她靜靜地享用一道道美食，滿足愉悅的神情，彷彿品嘗的是人間至美佳餚。直到她起身買單離開，我才確定她享受的是一人的晚餐。

　想想自己畢業就職至今，除了與家人或朋友聚餐，從不曾獨自到高級餐廳用餐，總覺得太過奢侈，節儉的觀念或許緣自一生勞苦、不曾愛過自己的母親。

　母親二十歲時嫁給三十九歲的父親，傳統客家婦女堅毅刻苦的性格，牢牢箝制著母親的觀念與生活。從不外食的父親讓母親的身影總在廚房裡旋繞，那小小的有限空間儼然是母親滿足家人口腹的料理實驗室。兒時，每日天微微亮，瘦小的母親即已起床為一家大小準備早餐與便當，放學回家又見母親在廚房裡準備晚餐。拮据的經濟使母親總是想方設法以最少的金錢料理出最豐富營養的菜餚。印象中，除了喝喜酒或路邊小吃，母親從不曾進過餐廳，更遑論走進高級餐廳品嘗套餐美食。父親常說：「娶妻就要娶像妳媽媽這樣有好手藝的。」不知是否因著父親的讚美，使母親一輩子甘於當個稱職的廚娘。

　及至孩子們長大紛紛離巢，回鄉探望父母時，我們會刻意帶母親暫時脫離那個她閉著眼睛都可摸到醬油、鹽巴的空間。各式異國料理逐漸豐富了母親的味蕾。但滿足口腹之餘，母親總會說：「好貴喔！而且丟下妳爸爸一個人在家吃飯，我有罪惡感，趕快吃完回家吧！」面對九十三歲從不外食的父親，母親終究無法卸下廚娘的重擔。

　隨著年歲增長，年過半百的我漸漸發現，母親的傳統觀念如大樹的根也牢牢扎進我的心裡，對家人總有太多牽掛，不論品嘗美食或獨自旅行，我也常常無法放任自己一個人隨心享受。或許我也該學習餐廳裡那位女士，能優雅地享受一個人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