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聽黑幼龍先生演講，談的是「人生」，演講到了最後，黑幼龍先生忽然丟出一個問題，就是：「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你不必是你，那麼你想當誰？」

  這句話真是大哉問，每次過年我都這樣問自己，如果我不是我而是另一個人，過去這一年會不會活得更精彩？這問題我問自己也問別人。但是不管問誰，每個人的答案總不外是想當王永慶、張忠謀﹍﹍﹍，我是有點想做劉其偉，他長壽、樂觀、童心不泯，還到過世界不少角落。這種角色我喜歡。

  不過我最近在一個特別的場合忽然提出此問，得到的答案竟是：我希望我是素還真、莫召奴、一頁書或亂世狂刀﹍﹍﹍﹍，聽得我眼冒金星，金光強強滾。

  介紹我參加這個聚會的陳素蘭女士，本身就是一個傳奇人物，她是財政部台中關務局詹局長的夫人，本來是個家庭主婦，後來迷上霹靂布袋戲，她不但迷，還上了癮，甚至幫她喜歡的劇中人物素還真編了一本寫真集，兩本霹靂人物的月曆。詹太太說，「奇怪，看了霹靂的戲之後，家庭變得更和樂，我和我先生的身體也比以前更健康了。」

  如果你乍聽此言，就噗呲一聲笑出來，那以下的情節，恐怕更令你噴飯：在霹靂戲迷中，北素（北區素還真）後援會的前會長邱繼漢大概是戲迷中的戲迷，他可以把霹靂所有布袋戲情節、人物、經典對話、使用過的兵器記在腦海裡，後來乾脆寫成書，這一寫竟寫出50萬字，出版社苦苦求饒，邱大俠才自動裁減20萬字，仍然剩下30萬字夠出成兩冊。

  當然有北素，就也會有南素，有南素還會有葉小釵、狂刀、各式的後援會，我這樣講好像是形容武林聚會，但是現在是21世紀了，還有武林中人嗎？我怕大家不相信，特別請人拍了幾張照片做憑證，表示所言不假。這是去年12月22日聖誕節前夕全省霹靂戲迷大團圓，並選舉新年度後援會總會長的場面。當日的活動在台北劍潭活動中心熱鬧一整天，中南部各地戲迷著裝搭遊覽車到台北集合並做演出，年紀小的才國中生，但是大哥哥大姊姊中，卻是不乏北中南大專院校知名學府的博士、碩士班學生。

  一年多前，大小S在她們的節目中說「布袋戲有什麼好看的？」一句話刺傷霹靂戲迷，老實說我雖非霹靂迷，但是看了她們這樣一場聚會，大家變裝扮成戲中人物，內心真也由衷的感動；演戲的癡，看戲的傻，我擠在人群之中，感染了她們的熱情，尤其主辦此次大團圓活動的黃齡誼跟我說，她籌畫了半年，忙得常常沒吃沒睡的，我聽了之後，眼睛一陣濕熱，覺得她們就算傻也傻得可愛哪。

   幾年前李立群幫軟片產品代言，CF中有一句大家熟悉的廣告詞「裝誰像誰，誰裝誰誰就像誰。」我從書上看到，原來這句話語出有典，相傳是關漢卿因編演「竇娥冤」，觸怒當朝權貴，官府懸賞欲將他捉拿治罪。他聞訊連夜出逃，不意遇到幾名巡夜的捕快攔住盤查。

　班頭問：「你是幹什麼的？」關漢卿順口答道：「三五步走遍天下，六七人統領千軍。」班頭見此人口氣不小，拿火把近前一照，似乎在戲台上見過，便問道：「你是個唱戲人吧？」關漢卿趕忙答道：「或為君子小人，或為才子佳人，登台便見；有時歡天喜地，有時驚天動地，轉眼皆空。」

　班頭低頭斟酌此話含意，更覺可疑，便問道：「莫非你是關……？」關漢卿聽罷哈哈一笑：「看我非我，我看我，我亦非我；裝誰像誰，誰裝誰，誰就像誰。」班頭是個戲迷，如今聽了這話，料定此人必是關漢卿無疑。他心中暗忖：拿吧，不忍心；不拿吧，賞銀流走甚可惜。

  關漢卿看出班頭心事，趕快再吟詩一首：「台頭莫逞強，縱使得厚祿高官，得意無非俄頃事；眼下何足算，到頭來拋盔卸甲，下場還是普通人。」

　一瞬間，班頭醒悟過來，便對衙役們說：「放他走吧，這是個書迂子！」

  這雖是一個小小故事，但是也彰顯愛戲者的癡迷，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不願作自己，寧為戲中人，這心情恐怕外人不容易窺得透徹。

  歲末年終，我靜心在想，如果我也是一個戲中人，每幾天就轉換一個角色，遊戲人間，不必為五斗米辛勤工作一定很快樂。不過我得先中樂透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