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讀人生】我的小情人 ◎施養慧
兒子兩歲時跟我去德國陪外子留學,初到異鄉觸目所及均是金髮碧眼宛如巨人的老外,他好像置身大人國的格列佛,極度的惶恐不安,深怕與我們分離,尤其是跟他朝暮相處的我,更是他密不可分的依靠。
聽到我做惡夢,他就擔心我會被夢裡的怪獸吃掉,千叮萬囑地要我控制一下,別再做惡夢了;見到我喝咖啡,他也憂心忡忡地問:「媽媽,妳喝完咖啡,會不會現出原形?」因為那陣子我常跟兒子說《白蛇傳》的故事,他就聯想到白素貞喝了雄黃酒,會現出白蛇原形;那喝了咖啡的媽媽,應該也會現出原形吧。
恐懼是這麼地如影隨形,讓他像塊牛皮糖一樣緊緊地黏著我,就連我在煮飯、洗澡時,他都會搬個小板凳,坐在門外苦苦地守候。
除了採取緊迫盯人的策略外,他還不斷地跟我示愛,經常向我求婚,不論我解釋多少次,他還是不死心,三番兩次嗆他老爸:「去愛你的媽媽,不要愛我的媽媽!」
有一次他還跟我說:「媽媽,我要娶妳,我們兩個一起離家出走,不要理爸爸。」他不但是這輩子跟我求婚最多次的男生,也是唯一要求跟我私奔的男生。
但是我從沒料到,他對我的愛竟然盲目到說:「媽媽,妳為什麼不出來選總統?」這輩子從沒做過這種春秋大夢,費了好一番唇舌解釋後,他依然很篤定地說:「我長大以後『要選妳當總統』!」對於這樣一個死忠的崇拜者,我夫復何求?
他在我的懷抱裡安然地成長,直到三歲半登記到幼稚園了,才被迫跟我做短暫的分離,而這個改變,讓他足足哭了一個月。
想想也難為他了,去到一個口不能言、耳不能聽的環境,任誰都會心生恐懼,即使是隻聰明伶俐的台灣小土狗,驟然被丟到一個滿是德國狼犬的狗園裡,應該也會被嚇到腿軟吧!更何況德國籍的老師又高又壯又凶,經常像老鷹抓小雞一樣,單手將「壞小孩」拎出教室……
對他來說,德國經驗可能太震撼了,就像雛鳥的「銘印作用」,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裡,導致他回台後,依然害怕跟我分離。
他上台灣的幼稚園大班,雖然不哭了,但每次到校門口都要求抱抱跟打勾勾,再三確認我會來接他放學,才肯安心地進教室。
進了小學後,他開始在意旁人的眼光,把「打勾勾」改為「打暗號」。他總是在校門口轉身,偷偷地把手放在腹部前方,用右手比一,左手比二,意思是:「記得十二點來接我!」見到我點頭回應後,才會揮手、轉身,進入校門。
過了一學期,他又進化了,不再打暗號,直接送我幾個飛吻後,就頭也不回地進入校園。
我相信再過沒多久,他連飛吻都省略了!
我知道這個小男孩會長大,會「變心」,但每當他說:「撒嬌的時間到了!」、「不抱抱,實在太可惜了!」我還是會忍不住熱情地張開雙臂,緊緊地擁抱這個小情人。
本文由「台北市婦女閱讀寫作協會」提供http://mypaper.pchome.com.tw/melodywang101
(本專欄隔周三見報)
【2013/11/13人間福報.家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