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阿罩霧風雲》電影有感

千古是非心　一夕漁樵話──白樸　元散曲

要拍戲，大概總要有個故事吧？

要有故事，大概總要有個英雄吧？

不過，說到英雄，好像就有點難辦了。舉例言之，遠的像項羽，近的像賽德克巴萊，其人長得高大軒昂，膂力勇氣毅力皆超常人。但要拍台灣原住民「德魯固族」（亦稱「太魯閣族」）的公主（頭目之女）姬望‧依娃爾的故事就難了，因為前者是陽剛的英雄，後者卻是陰柔的英雄。姬望甚至勸族人不要對抗日本人，對於忍心用槍用砲甚至用毒氣以對付「番人」的日軍，原住民的抵抗力是完全不足的。與其大家一起壯烈成仁，不如保住族人生命為要。如今花蓮一帶原住民沒遭滅種，反而那些「治」台或「據」台的老日遭三振出局。姬望‧依娃爾的勸詞其實是有道理的。但，有人願意拍姬望精采的一生嗎？常人會嫌她英雄氣象不夠，其實她的豐功偉業說也說不完呢，此處先打住了。

同樣的，李崗用五年時間製作的《阿罩霧風雲》中的主角林文「察」，也是個衡情度勢、努力觀「察」以求在台灣這片新土地上立定腳跟的人。這種人連姬望也不如，表面看來簡直有點像機會主義者，但他的每一寸高度都是他提著頭、浴著血拚來的。兩百年前他的地位雖已是「全台第一軍事強人」，卻不免仍是個「察」言觀色的人，並且常是個遭長官留校「察」看的人。

也許，什麼時代的人都脫不了政治，「帝力於我何有哉」畢竟是太古年代的事了。帝力其實無所不在，拚了軍功，林文察和他的族人仍不免是一枚棋子或一匹紙馬，是「上面」之人遊戲中的小玩意（所謂上面有時包括洋人）。

這樣看來，林文察應該仍可詮釋成英雄，他為家人、為族人，雖明知會上當，卻豁上了，移民血淚說來別有其幽微動人之處。《阿罩霧風雲》這部電影拍得既巨大又細緻，將「千古是非心」來入我「一夕漁樵話」，有同情，有哀矜，有反思，是部好樣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