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說年味愈來愈淡了，但是回憶起童年時過年的快樂情景，清晰宛如昨日……

我的父親是東北人，母親是山東人，對天寒地凍、土地貧瘠的北方人而言，特別重視過年，民國三十八年隨政府來臺的爸媽，也把這個老習慣帶到了台灣。記得我小時候，在過年的前一兩個月，媽媽就為張羅過年而忙碌著，早早開始鹽漬一大缸爸爸最愛的東北酸白菜；靠近過年時，又蒸起香氣四溢的棗饽饽和桂花年糕。為了貪嘴的孩子，媽媽還會做炸麻花的麵果點心，連鄰居小孩都有份。她高瘦的身軀忙裡忙外，不時喊腰痠背痛，常要我們幫她搥槌背、倒杯水，只歇一會兒，又接著忙。

年前大掃除，大哥當指揮官，帶領下面五個弟妹洗門窗、擦桌椅和刷地。大哥按年齡和難度分工，我們都乖乖聽他的口令，依序進行。大哥以身作則，帶二哥、

三哥擦窗戶和做粗重工作；姊姊們被分配清洗桌椅傢俱；年紀最小的我當傳令兵，只要遞抹布和清潔用品，工作最輕鬆。在大哥領導下，不消一日的團結合作，全家就窗明几淨，煥然一新。此時，孩子生得多的爸媽，常是鄰居們羨慕和誇讚的對象。

終於等到除夕團圓夜, 全家人溫暖圍爐，吃著熱熱的東北酸菜白肉鍋及滿桌佳餚。媽媽豪爽好客，常會請爸爸醫務所隻身在臺的部屬來吃年夜飯，給他們家的溫暖。餐桌上，爸爸會破例准許孩子們喝點酒，大男生可以品點高梁，其他人只能淺嘗烏梅酒。特別是那些叔伯們，在酒過三巡後常會思親流淚，相互傾訴鄉愁。我們家，就成了這些遊子們在異鄉的家。

年夜飯後，又是一段忙碌的開始。大孩子幫媽媽清洗廚房，準備十二點整的跨年活動，包括放鞭炮、包水餃和孩子們給爸媽拜年。此時，大人邊聊天邊包水餃；小孩們就偷偷關起門，由愛唱歌表演、鬼點子最多的二哥，主導娛興節目的綵排。時鐘指向十二點整時，家家戶戶開始放鞭炮，此起彼落，互別苗頭，好像比賽看誰家的炮聲最響最長。

在炮竹聲的餘波蕩漾中，我們圍桌吃餃子(也稱元寶)，象徵人財圓滿。包餃子時，大人會準備一些新的、白色的一角鎳幣，用酒精消毒後，包入水餃裡。吃時，大家都小心翼翼，咬到錢的人一定要說:「掙到了！」取諧音賺到錢的意思。 大人開心的笑著，像真的賺到很多錢般的高興；而我只怕牙被咬斷，更怕像哥哥騙我說的，把錢吃下肚裡，會從嘴巴長出一棵金錢樹。現在回想起來，在那個清貧時代，這祈天求財的習俗給人的是一個個接連的希望啊！

每年過年，最令我高興的是有新衣、新鞋可穿！不必撿姊姊或長輩強迫給的難看衣物， 讓愛美的我在大年初一，就迫不及待出門去和鄰居小孩比美，炫耀自己的全身新行頭。萬一比美時氣勢有些薄弱，就會出狠招──問人家這次考第幾名? 當時成績總是第一名的我，一定能贏回局面，得意的回家跟爸媽炫耀。

從除夕開始到年初六，爸媽的默契是：大過年的絕不罵孩子。有時我們不小心打破東西，急性子的媽媽也會極度忍耐，還要口唸碎碎(歲歲)平安的吉祥話。我們全家都是o型血型，脾氣都急燥，但過年時候爸媽規定不得口出惡言的禁忌，讓大家能享受在一年裡最平安祥和的一段日子。

一眨眼就過了半世紀，我也已經是個在年節前後忙得腰痠背痛的人妻人母，兒時喧鬧快樂的過年景象，卻依然猶在眼前……

【2011／2／1人間福報家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