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地上那家評鑑第一名的餅店買鳳梨酥。其實就在辦公室附近，卻不常光顧，下意識裡曾經有過的美好滋味無可取代的心理作祟罷。不大的店裡飽滿的奶香、油香、餅香混著麵包香，拿著托盤緩步在兩排食櫃走道上，想多裹一身香氣帶回家。

結帳時特地與店家寒喧，說起家中原也經營餅舖，櫃枱人員應付的笑笑，冷却我一副自己人的熱切，我警覺的收起一廂情願，怪自己多年在這個城市練就的築牆功夫怎就這麼被幾塊鳳梨酥給「拆」了。

家裡還開餅舖時，只要是上門訂購大餅的客人，阿公一定殷殷接待，奉上熱茶、切一兩款大餅給客人試吃，有時是魯肉豆沙口味有時是油香香的肉餅。我總使眼色要阿公挑鳳梨酥並且期待客人不會吃完，但常不能如願；一則除非有客人定購，平時店裡少有鳳梨酥成品，再則早年的口味取向，客人指定試吃大多是肉餡的。

是物以稀為貴嗎？能吃到鳳梨酥大餅竟被小時候的我視為最高享受。

現在市面上的鳳梨酥大小約如麻將牌，以前我家的鳳梨酥大餅一個大概是六個麻將牌組合。由於鳳梨酥的外皮只以蛋揉和麵粉，不加水，烘培後外皮色澤淺褐微呈裂紋、口感酥脆，和現在重油澄黄的小鳳梨酥很不一樣。

酥脆的餅皮容易掉渣，我一邊小口囓啃一邊用手指按捺掉下的餅渣往嘴裡送，切成四分之一或六分之一的鳳梨酥就在急著享受又捨不得嚥下的矛盾心情中，慢慢小口小口送進嘴巴。我一點也不在乎阿公笑我一副饞像，那種香酥餅皮和軟糯內餡在嘴裡揉合的滋味，就是能教我滿足得眼睛發亮。

鳳梨酥的內餡減去鳳梨的酸味然無損於鳳梨濃郁的香氣，阿公說別小覷了做餅功夫，這是有學問的，「芒角」關乎鳳梨餡的添加物。添加物用的大多是冬瓜內層的瓤，冬瓜肉製做冬瓜糖、冬瓜茶，剩下中心軟肉的部份正好利用來添做內餡，有些原料商連鳳梨芯也一起絞和以節省成本，不過這種等級的鳳梨餡若處理得不好會讓消費者吃到粗果絲，影響口感。阿公說有回一位剛入行的遠遠親來推銷自己做的鳳梨酥餡，色澤和味道都很奇怪，追問了半天才老實說是因為冬瓜奇缺所以加了木瓜做餡。阿公和師傅都笑開了，說他真天才，木瓜也能當冬瓜用。結果呢？

「我叫他自己先試吃，吃不出木瓜味再拿來賣我。」阿公說，做吃食生意只要當成是做給自己吃的，通得過自己的一張嘴，大抵不會差哪去。

求學時寒暑假返鄉偶而幫忙做餅還有些不情願，等到家中的餅舖結束營業，再想站在餅爐前烘一身油香已不可得。也曾想過憑記憶依樣畫葫蘆以慰自己的口腹相思，看著小小烤箱總不由得與兒時家中那座升柴火的烤窯相比…‥

拿起一塊鳳梨酥放入嘴裡，專注地咀嚼，即使明白不能再有、卻仍癡妄尋找那自己才懂的滋味…‥

【09/18/2008中華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