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好萊鄔電影「聯合 93」正在臺北演出，讓我又回想起 2001 年 9 月 11日 那天晚上發生在我身上的故事…

兒子剛從美國回來，準備下禮拜要陪我慶生。我倆一起吃完酸菜火鍋回到家，帶著飽足的幸福感，歪倒在沙發上看電視，時間剛過八點半不久。

兒子習慣性地扭開 CNN 看新聞。我們一面聊天，一面漫不經心地看著。就在這漫不經心的當兒，我們看到正在冒煙的紐約世貿大樓，而播報員也都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囘事。這畫面引起了我和兒子的高度興趣來，我們坐直了身子，專心看螢幕。看著看著，就眼睜睜地看著另一架飛機，又直直正正地朝著世貿大樓撞了過去……

我愣頭愣腦地問了兒子一句：「那駕駛員瞎了嗎？」

沒想到這就是重創美國且影響全球人類生活的 911 事件的開端。

我本來還很熱心地把這條大新聞翻成中文，講給住在内湖的父母聼，正說著說著，CNN 字幕打出：「因為不清楚到底有多少飛機會是恐怖分子的下一個目標，航管中心緊急下令關閉全美國所有機場，不准任何飛機起飛或降落」。

這消息有如青天霹靂，因為我老公不就坐在恐怖分子可能攻擊的聯合航空 852 班機，飛往舊金山的途中嗎?

這一驚非同小可，我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緊緊抱住高我一個頭的兒子，眼淚默默流入那尚有酸菜火鍋的幸福滋味的嘴裏。

說起來真是吊詭，外子去美國底特律出差，一向都是坐經過日本可以直達底特律的西北航空。但不巧那天日本有颱風，西北班機停飛，外子這才迫不得已的坐了聯合班機，要經舊金山轉底特律。

做夢也沒想到恐怖分子居然會用美國飛機來炸美國！

隨著 CNN 及全臺灣越來越緊張的報導，我和兒子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尤其是過了半夜，過了外子該降落的時間，我簡直就進入半瘋狂狀態。明知他在飛機上不可能開手機，我還是不停地連環追命 call，將他的手機留言完全塞爆，而且累得心力交瘁。

到了半夜三點，電話鈴聲響起，「喂，太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在飛機上一連睡了九個鐘頭，怎麼就莫名其妙地飛到加拿大的溫哥華來了？機長說有人要炸舊金山!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啦？」聽到他人已經平安降落，我心就安了一半。

接著，外子被困在加拿大，既不能去美國開會，也不能回台灣。他每天跑華航、長榮的辦公室，焦急地打聼：「什麼時候可以回家？」

航空公司的人總是無奈地說：「空中完全封鎖，危機尚未解除，沒有班機飛進來，哪有班機飛回去？」

他就在遙遙無期的焦灼中等待著。眼看著在溫哥華五星級飯店的帳單，一天多似一天，也毫無辦法。但比起那些睡在機場，及睡在小學教室中的其他旅客來説，他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9 月18 日，我強顏歡笑地按原計劃，在美僑俱樂部的芝加哥廳開生日 party，宴請嘉賓。當賓主都坐定了，要唱生日快樂歌時，一個形容憔悴但不失英挺的熟悉身影，突然現身於包廂内。

是歷劫歸來的老公呀！

全場十幾個至親好友，都忍不住站起身來歡呼，有如歡迎凱旋歸來的英雄般，而我更是喜極而泣地投入他的懷抱中。

他的平安飛回來，真是天上掉下來的最好的生日禮物。

在大家的祝福聲中，我的 911 故事才真正落幕了。


中國時報 2006 年 9 月 11 日 浮士繪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