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德會注意到這對男女，實在是因為他們不像一般的夫妻。

男的約莫五十多歲，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穿著名牌的休閒服，感覺像是慣於發號施令的經理或老板階級人士。女的三十歲上下，面貌姣好，身材窈窕，身穿貂皮背心，提著LV的旅行提袋。

其實一身這類打扮的人，在這間著名的五星級溫泉飯店比比皆是，並不特別突出。但是他們倆人的談話方式，與一般的夫妻不一樣。女的對男的講話時輕聲細語，還微側著頭，露出雪白的細頸。男的則微笑著看著她，話不多，但是眼神溫柔而專注。

上次佳美對他細聲說話是什麼時候，啟德已不復記得；只知道婚後她的聲音越來越粗糙，語氣越來越不耐。原本她最吸引他的麻利明快個性，婚後卻轉變成粗魯急燥。前幾天聽廚房傳出「砰」的一聲，接著是佳美大叫一聲Shit！啟德跑去一看，只不過是湯汁濺出來罷了，卻能把女人的好氣質潑灑得一乾二淨。

晚餐時刻，那對男女就坐在他們隔壁桌。同樣是桌上點著燭光，彼岸感覺就是比此岸更加浪漫旖旎。那女的兩頰嫣紅，不知是嬌羞還是燭光的熱度使然，看來比白天更美豔。上了菜，她挾起一口，遞進男的嘴裡，兩人邊進食邊談笑。

此時的佳美正忙著餵食女兒。啟德看著她脂粉未施的臉龐，一頭長髮胡亂地紮在後腦勺。轉頭側對著他餵女兒吃飯時，下巴的兩圈肉刺眼地映入他眼裡。

還沒小孩時，她也曾溫柔地餵我吃過東西。啟德心裡想。

吃完了晚餐，一家子到飯店的禮品部逛一逛。店裡陳設著多種水晶項鍊和耳環手環，件件精緻典雅，佳美盯著幾條看了好久，翻開標價，最後還是走開了。不久，也見那對男女來到禮品部。女的同樣對那些飾品反覆審視，男的陪著她，似乎也幫著品頭論足一番。最後女的選定一條項鍊，由男的拿到櫃台去付帳。

上次買東西給佳美，也是好久以前的事。有一次不知什麼事惹得她不高興，為了賠罪，他特地跑去買一盒她最喜歡吃的巧克力冰淇淋。交到她手上時，她原本陰暗的臉色瞬間化解，比那冰淇淋融得還快。

隔天早餐時刻，啟德一家人坐定，照例由佳美帶著孩子先去取菜。啟德看到那對男女坐在隔三桌的地方，似乎已進食一半。男的手機突然響起，他迅速接起，手圈住嘴巴和話筒，小聲地應答。女的一直注視著他，手中的湯匙雖然持續舀食動作，但放進嘴裡的速度卻緩慢下來，甚至有點遲疑、不安。

只見那男的皺起眉頭，沒多久就掛斷了電話，沉默地喝完咖啡。女的也沒多問，兩人就這麼安靜地結束早餐。

佳美不知何時取回一大盤食物，還喜孜孜地端了杯果汁給他：「你喜歡的葡萄柚汁，就只剩這一杯了，還好我動作快！」他喝下一口，甜中帶點澀感，雖有果香味，但比不上佳美在家榨給他喝的那般新鮮香醇。

從容吃完豐盛的自助早餐，一家三口踱步到大廳接待處，想詢問今天飯店安排的活動。遠遠地又見那對男女，手提行李進入了通往地下停車場的電梯。女的一進電梯轉過身來，啟德看見她美麗的臉龐，竟蒙起一層寒霧，粉妝再細緻，也掩飾不住那哀怨的神情。

「哪有人那麼早就退房離開的？」佳美輕觸啟德的手肘，繼續說：「我昨天就注意到他們了，你猜，他們是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