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有次我問老爸，最近有沒有什麼事情讓他有「我真厲害！」或是「我辦到了！」之類的感覺。

我本來是想跟他聊我那陣子剛去跑完鐵人三項的事（當楊老爸的兒子真累，連聊個天還要好好算計.....），不過他想了一下，竟然出乎我意料的說：「有啊，就是我放棄繼續考電工的時候。」

放棄？

楊老爸退休明明已經不需要工作，他還是閒不下來；套句他自己說的「沒有事情做很奇怪」。那既然不想沒事做，為什麼不在學校繼續工作？說是「當了三十年老師都活在教育圈裡的象牙塔，跟社會脫節太久，想要知道現在社會是什麼樣子，趕緊趕上社會的脈動」云云...... ＝.＝|||

老爸某個程度上有點像李登輝這類的台灣男人：就算卸了總統，還是創了個黨，發表政治言論每每登上版面，去趟日本還掀起軒然大波；永遠需要有事情可以忙，生命的價值存在於被需要。「永不退休」或許是適合的形容詞。所以楊老爸在家東摸摸西摸摸晃了一年多，閒來無事跑去小阿姨家的倉儲中心，跟人家搬輪胎送貨，就是「去看看別人在想什麼，怎麼生活的」；後來又跑去台南區職業訓練中心報名水匠和電匠的訓練和考試，連上了兩期，中間有空的時候也跑去上木匠的的課；另外新入手的是領隊和導遊證照。

而楊老爸說的「放棄」是他考乙級電匠執照的時候。先考的第一關筆試結果已經確定不過了，不過老爸還是堅持要考術科，就是要實地爬電線桿拆裝和維修線路，前後好像要考三堂的樣子。

「第一堂考試的時候，心臟一直跳一直跳，其實就已經不太舒服了，冷汗一直冒一直冒，不過我還是撐著把操作做完，」那是老爸曾經發作過的心悸，不過他講來倒是很興奮（搞什麼啊？！）「然後下來休息後，心臟還是跳得很快，我一直在想到底要不要繼續考第二堂，因為其實筆試占的比例，就已經確定不會過了......」

「不過你也知道爸就是不認輸！」楊老爸笑著說，所以他又上去了，然後這次更快身體又不堪負荷了，什麼事情都做不了，「然後我想說，好吧。就下來了。」老爸笑了笑：「我覺得我很棒。」

我大概知道楊老爸想跟我說什麼，隱約跟『男性的堅持與放棄』有關。老爸非常大男人，覺得男人就要做事果斷，身強體壯，理性至上，表露情感也止於可以控制的狀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是責任的歸屬，是問題的解答；甚至是『優於』女性的。不過訊息太多，我一下子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然後我開始講起鐵人三項的事情。

「你知道嗎，最近讓我覺得自己很棒的事情是跑完鐵人三項。跑完的時候真的有種『我做到了』的感覺啊！我知道運動就不是我的強項，從小你就覺得我不會運動......」

老爸馬上就撇清：「沒有啦！我沒有這樣說啦！」

「你有啊！那時候我小學的時候跑步全班最後一名，你就會說『怎麼都不會跑步？』『男生怎麼不會運動......』之類的......」

「我沒有說啦！你誤會啦」老爸又說，可是聲音小了點。

可是我深深的記得。

如果跟你們說，以現在的標準，我小學的時候是個娘砲，你們相信嗎？我姐可以作證。

我從國小開始就是老師眼中的藝文男孩，國畫／書法／海報／寫生／朗讀／演講／作文／話劇樣樣都有份，但是運動從來就不是我在行的項目：打籃球不會搶球進攻，躲避球沒有速度也缺準頭，還是那時候全班男生跑步的倒數第二名，而因為這件事情，有次放學回到宿舍的路上，我媽還幫我（我忘記是誰主動的）還在放學後測一百公尺的跑步時間，記得那時候從來沒進過13秒。後來大隊接力男生就只有我和另外一個人沒有下場。雖然沒有受到同學的排擠，不過我也就這樣「很不陽光男孩」般的長大。

講到運動，我也沒有什麼開心的小學記憶；一講到「兒子不擅長運動」，父親對這件事情似乎也沒啥好臉色。兒子不擅長運動似乎有點丟他的臉。印象中只有一次，他剛好經過籃球場回家的路上陪我投了幾顆籃球，那好像是唯一一次我跟老爸一起運動，而且是少數跟老爸單獨相處又開心的畫面。

這個娘娘腔噩夢一直到上了國中開始打籃球之後才漸漸不再出現。上國中之前，老媽說：「會運動的男生會被大家當作是英雄喔！」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給我很深的印象。而那時候大概因為個子不算矮，總會被抓去打三對三鬥牛幫忙搶球，說也奇怪，我開始會跟班上同學打籃球，雖然也沒打的多好，但是好像就沒有人開始會覺得我「不會運動」了。

之後開始國中開始玩童軍，高中開始玩樂團，和同學比較起來，雖然我的運動神經沒有多發達，但是似乎也沒有人覺得我不會運動了。

寫到這裡，突然覺得一個小男孩的成長是這麼困難的事情。

（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