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7-20 19:05:37甜甜圈

只有眼框退步了

每天上班,從家裡出電梯走到社區會館,是上班路程的第一站。和往常一樣,會館前排了一群等待計程車的上班族。今天也不例外。

一部部計程車載走了一個個趕著上班的上班族,這樣的常景、這樣的上班心情,今天和昨天並沒有什麼不一樣。直到一部計程車停在會館前的迴轉道正中間,和堵在後面一長串用刺耳喇叭聲替代怒吼缺乏耐心的北京開車人。

我把視線移到那部停在迴轉道正中間的計程車,一對老夫婦和一個中年女兒。三人一起把行李搬上計程車的後行李箱。這樣的畫面,乍看下像是三人的家庭旅行正準備出發。準備旅行的人,在rush hour影響交通,反映在我這顆曝曬在38度高溫下,被薪水推著去上班的心中,就是直覺的妒忌和抱怨。

三個看起來像是正準備出發的一家人,動作相當遲緩地總算把行李安置好,老夫婦也坐進了計程車,只留下中年女兒站在司機車門外,對著司機叮嚀著我聽不清楚的話。這個動作開始讓我意識到這並不是單純的家庭旅行。

我站在約4公尺處,看著女兒走到母親的車窗外。母親按下車窗看著女兒。我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看著那個母親的眼神,我已經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了。

我把視線移開,抬頭看著天空,讓眼球盡可能往上揚。今天的天空很灰,那種灰就像把藍天白雲倒入了墨水,再用果汁機均勻攪拌過後的渾濁,一點都不值得欣賞,紫外線也伺機侵略在我最寶貝的臉上皮膚,我繼續抬著頭,揚著眼,接著轉動眼珠,讓眼框中淚水順勢平均分布在眼睛的四周,不讓它滑下來。

眼珠轉動的同時,我用餘光看見那位母親捨不得離開女兒的表情,對著女兒說著一串我聽不到的話,即使聽不到,也可想而知那位母親大概是對女兒說些好好照顧自己、有空多打電話回家…之類的話。女兒看著母親點著頭,最後母女兩個人就像鏡子裡外的兩個人,看著彼此流下了眼淚。坐在一旁的父親,不發一語地看著眼前兩個流著淚的女人。

這是我最害怕的畫面,我的眼球不得不再往上揚。那對老夫婦的計程車在我假裝看天空的同時開走了。我的計程車來了,我坐上車,送走爸媽的中年女兒,走過我的計程車旁,我看著她擦著還沒流完的眼淚,我的眼淚也在車內安靜地流著。我低著頭,把自己的臉隱藏在前座的正後方,不讓司機看到我一早就被眼淚卸了妝的臉。

坐在有點賭車的上班路上,來北京一年又232天的我,回想台北的自己,回想每次離開家的自己,似乎一次比一次變得更勇敢、堅強、獨立,只是眼框變脆弱了,好像眼框和眼球之間的肌肉鬆弛了一樣,眼淚總是不經意地就留下來。

看著窗外緩慢的車陣,我突然明白,剛才在會館前的老夫婦和中年女兒,緩慢的放行李動作,似乎是在珍惜離別前的,最後幾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