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跟「當你懷孕的時候，總覺得街上的孕婦特別多」的道理一樣，最近一直在思考「真相」這回事時，眼際所見似乎都與之脫不了關係，包括國內政事上的動盪、Tim Burton的「大智若魚」(Big Fish)、朋友A女的異國戀情故事等等。

就連剛收到的Robert Frank攝影集"Flamingo"(1997, Hasseblad Center, Sweden)，劈頭也是這麼一句話：
" I'm always looking outside,
trying to look inside.
Trying to say something that's true.
But maybe nothing is really true.
Except what's out there.
And what's out there is always changing."

看到這裡，我恍然大悟。原來這陣子A女可以跟我反覆地絮絮叨叨她男友的不是，原因好像就出在那不斷變動的表面事實，經過許多個人執意的解讀與他人意見的複雜化，一再阻礙她回歸原始溝通的決心，以致愈陷愈深，無法從無止境的懷疑與不信任中解脫，而最後陪她紓解情緒的重擔，便落在我這個曾經旅歐幾年、號稱較有經驗的「前輩」身上，只因為她男友來自歐洲－這就是她選擇貼近她男友的最後手段。

然而與當事者的對話才是真正釐清事實的開始吧！在「大智若魚」中，Burton安排兒子與父親的病榻前會面，不也就開啟了真相的探索之門？雖然父親仍是一派吹噓性格，兒子依然一味嗤之以鼻態度，導演更是皮皮地不願製造父子倆深情敉合的效果，僅兀自誇大童話英雄世界與現實人生的對比。就在虛幻與現實光影的交疊之中，觀眾逐步發現蛛絲馬跡，就等男主角的母親對他輕描淡寫一句：「你爸說的話，並不全都是假的」之後，男主角展開追查，向曾在父親的探險故事中軋上一角的女人，印證其似真似假的經歷。面對兒子對父親感情問題的追問，女人只說，她多麼希望自己不僅是他父親故事裡的角色而已，而是屬於"真實"的那一部份。

真實的部分就是兒子，以及環繞在兒子身邊的一切。

透過影片，Burton巧妙地說明了現實與童話的相依相偎。童話的完美，正因現實的缺憾；童話的豐富與天馬行空，亦來自現實生活的灌注與期待。童話幫助人們看見現實的美好，而現實也刺激了童話的再生與延續。孰是真？孰是假？不過是生活吧！我努力提醒A女，只有你我、親密愛人式的交往，不過是種男女關係的可能而已，然而現代生活變動的腳步真的太快，就像阿莫多瓦「悄悄告訴她」最後的舞蹈表演一樣，一對一對的雙人舞雖然美好，終究有休場、散場的時刻，許多故事會繼續，也可能從此結束，或從此開始。也許此時此刻難以釋懷，但我希望終有一天，她會看到像「大智若魚」片尾，父親聽到兒子編稱他死時將化身為大魚擺尾而去時，那眼中閃爍的光芒。那裡頭不僅是對自己命運終途的滿足而已，還有一種若魚的智慧，一種不執拗於真相的坦蕩胸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