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某年的殘暑
初秋
那年唸大二
一天早上急著出門趕課
阿媽說要回二伯家
要我幫她叫車
老人最怕沒人理
尤其是阿媽
覺得沒人理她就會固執的說不呆在這兒了
心浮氣燥如我
敷衍的留了她幾次她還是執意要走
便送她下樓
過程中我是嘀咕的
怨著快要遲到以及無法體諒老人的緩慢
對應她都有些粗鄙
到了樓下得撐著大門等她蹣跚的走出
那天記得秋老虎正烈
地中海型的晴空萬里
那一刻她穿出大門
陽光一下灑在她歲月的臉上

阿媽
你什麼時候突然老這麼多？ 而我卻都錯過…
阿媽臉上的皺紋更長
阿媽眼裡的徬徨更深
已經不是能站在廚房滷肉給我吃的阿媽了
一出門見了還有兩層階梯
阿媽心裡是害怕的
卻不願讓我發現
阿媽已經不良於行
走路總得帶著雨傘當柺杖
這我是知道的
攙扶著阿媽下了階梯
無助的阿媽將半身的力量都交在我手裡
我的強壯當然足以承擔這樣的重量
但是內心是交織恐懼與慚愧
這樣的巨大的沉重我不成熟的人格卻無法承受
鼻頭已酸
所以到了平地無法繼續正視阿媽的臉
使勁的跑向巷口招計程車
深怕阿媽多走一步
招了計程車
阿媽蹣跚的快步走來
「阿媽，免趕啦!」
扶了阿媽上車
「麻煩請送她到內湖………有人會在門口裡等她…謝謝….」
司機先生聽懂了
搖下車窗讓我跟阿媽說再見
我握著阿媽的手
阿媽老了
對即刻發生的事情不是挺能馬上反應
阿媽一張不知所措的臉
好像不知道自己要被載到哪裡去
卻又要強裝鎮定
與我揮揮手
說了句跟我學的「拜拜！….」
我邊揮手
盡量把臉向上揚
希望淚水再支撐一下先不要掉下來
車子緩緩向前移動了
司機把車窗搖上
我們的手放開了
隔著玻璃
「阿媽，我再去帶你來玩喔…」
阿媽也沒聽懂
看了看前方又看了看我
我們隔著玻璃說再見
車子駛遠
她回了頭給我最後的一擊笑臉
愛是好痛的
眼淚滾下來
便不想擦了
赤裸裸站在老天爺的眼前懺著
熙攘的上班時間人群來回
我希望
時間
是可以被抓的住


紀念我已故三週年的阿媽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