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2-28 01:33:15mazon

941119 帶你上山

2005/11/19

親愛的志杰:

你打電話來時,我正好路過一個偏僻的小村莊。幾天來,都還在想,一些事情。
於是今天,我打算帶你著上山──雖然你遠在台北,但我把你,帶在心中。

其實,我也是有想去的地方,只是,我不知道路,可是我並不擔心;當我想要找到它時,就能找到。

恕梅之前建議我,老睡不老是因為陽離子太多,叫我去抱樹,或者踩踩泥土。屏女的樹很多,但沒一棵我想抱它。上課的時間,干擾太多,光是在樹下看魚,彷彿被當作異類;躺在石頭上看樹頂的天空,等便當,卻傳來竊笑,似乎這種事是小孩的權利。

我的小車今天身體不好,前天開去高屏溪還奇怪他怎麼特別順哩,休息了一天卻不好了,還好你不在我車上,要不然又要被你奚落了。我很不喜歡人家奚落我的小車,因為我很愛他;即使是我的家人,說他是破車爛車或開玩笑問他解體了沒,老是在他身上花冤枉錢。這些話總會令我很不舒服。

一大早路邊的停車位卻都滿了,只好讓小車勉強而呼吸困難的上到藝管所下面,停在漂亮而嫩綠的相思樹底下。這裡還沒什麼車來,我是第一部,紅配綠,好看得很呢。

我順著文學院的水溝,往上進入陡坡,有山上下來的人跟我問早,我也帶著你,跟他道早。第一個岔路,往右走,可以到芒果園,芒果開花的時候,花香很濃,芒果纍纍,產量過盛的時候,果農就不採了,讓它落地成為肥料,這個過程,有時不太好聞。芒果園上去,有一處陡峭的黃土山坡,有點柳宗元西山的感覺,許多白白的石塊,累累像耶穌在牧羊,一棵乏人照料的釋迦,去的時候,總能看到枝頭上掛著乾掉果實;還有一叢竹,落下一地的竹葉。那兒的景色其實不錯,但能站的地方很少,回頭往山下眺望,可以看到學校灰濛濛的籠罩在塵霧當中。
可是今天小狐貍不打算帶你去那邊,我們到另一個地方去,挑戰七十度以上的陡峭山岩。


經過花園的時候,一為阿伯喊我,說不認識我。我說我罕得來。其實,好久以前,有一小陣子比較常,現在,很少來了──尤其是這一邊的路線。這個花園很美,有人在此整理成這一大片,種著各種季節的花,有很多四季都鮮艷的九重葛及色彩斑斕的變葉木,還放了一些菩薩。如果從咱們剛剛說的芒果園路線繼續向西走,可以下來這裡,再轉回校園。阿伯問我:少年耶,能上到電台吧?我笑著說,可以啊,怎麼不能?阿伯便說,他幫我加油。其實我並沒打算上少女峰,但衝著他這句話,也許,我會上去。

一過花園,便開始有「登山」的感覺,你在我心中,不用害怕。我會踏穩每一個腳步,專心腳下,留意每一個手可以抓的地方,一步步往上爬。

其實我也好久好久沒來這裡,上一次,不知是幾年以前,找了芳雅。可是,她好像不太耐爬。我帶了她去看樹,跟她保證,假日的山上很多人,不用怕迷路;可是,這段路頗嚇人的,所以後來我們決定跟著人走好走的,從動物園下來。小狐貍攔了好幾次,才攔下一輛便車願意載我們回學校。那次以後,優雅的芳雅,就再也不跟小狐貍去爬山了。

再上次,是和老師去爬,就是他帶我到這棵樹,從此之後,我才有可能憑印象找到它。再再上次,可能就是我大學的時候了……。我的相簿中留有一張滋青社夥伴的登山照片,大夥兒在迷霧中,由下到上,拉著一條粗繩,一個疊一個地攀在陡坡上,每個稚嫩的臉龐,看來都有幾分俗俗的呆氣,哈。

不知不覺,攀到半山腰,小狐貍要休息一下。你看,這個地方不錯,頭上有樹,蔭著我們,上一層的樹根高度正好讓小狐貍坐下,左邊有翠綠的山壁,下望可以看到咱們的紅紅的海科院、灰黑的西子灣和一對長堤,白色的浪花打在巖石上。右邊從樹葉的縫隙裡,可以看到柴山的軍營,有一條蜿蜒的道路,偶爾有車經過,還有一個黃黃的磚造的平臺,小狐貍也不知那是什麼,但很多年前,我你的另一位學姊,在那邊拍過感覺古色古香的相片。

我們擋在路中坐了好久,都有點不太想動了。好久好久,有人要通過,只好起來,他說,這山不好爬!我說,下山比較難吧!他笑笑說對,下去了。於是我們繼續向上攀登,在一處較寬闊的地方,有人築了一個突出於山崖的小小水泥台,我們站上去看了一下,視野果然很遼闊,連愛河的出海口及旗津的地形山勢都可指著說。只是今天滿山滿海的水煙林霧,迷迷濛濛的,不過看到個輪廓。倒是山下的文藝兩院,綠的綠、紅的紅,好不可愛!瞧,小狐貍的車在山下等我!

最後這段路,攀岩似的,感謝結下這些粗繩的前輩山友,還在難行的地方,打下木樁,讓我們每一步都有踏實的著落。

我們要去的樹,其實有一個名字,叫九龍樹。他是一棵神奇的榕樹,或者說,他是一群樹、一家子樹。小狐貍不知道該說他是一棵還是幾棵,因為他們像連體孿生般的,誰也分不清哪些是樹幹,哪些是氣根?他們像是細胞分裂般,從一株生出另一株,但卻彼此枝幹相連,誰也沒辦法把他們區隔分開。

我們遇到一個從對面方向而來的先生,他有點感傷的說,這棵奇樹,以前好多人來,老老少少,小孩子滿樹亂爬,可是現在白蟻啃食嚴重,恐怕不久後奇景不再。聽了他這話,小狐貍也有點感傷,但是是為他的話而感傷;樹,看過去依然翠綠如蓋,生老病死,也是自然狀態。他說往動物園那邊去還有一株更大株的,我想我知道,但印象中,那裡遊人多,吵鬧了些;他告訴我一路過來的地方都有名字,我說我原來都不知道;還邀我同行,一起往一線天和少女峰,我婉謝了他的好意,要去,等一下再自己去;而名字,我很快就忘了。其實我並不覺得它們需要名字,包括這棵樹。

志杰,到此我要把你和我的背包一起放下,因為在此,我想自己一個人。我記得上次來時,有優雅的女士在,沒有爬樹;再上次來時,爬在樹上,好一會,來了猴子,牠們的動作矯健敏捷,盤結交錯的樹幹,恍若牠們國會議廳、文藝舞台、或雲霄飛車的遊樂場,於是笨拙的小狐貍只好花容失色地下樹離去。

今天,一隻猴子也沒有,一個人也沒有。小狐貍揀一支不太高的樹枝爬了上去,選了個好角度,靠著樹,聽著蟲鳥啁啾,在綠蔭下,閱讀;讓自己的心,去遊覽另一個人的心。
偶爾,也有人經過,有人到此,停下腳步,抬頭看看長在這不易到達的深林裡的天地間的神奇的樹,於是就發現了樹上的小狐貍。偶爾,有人經過,卻只是看著腳下坎坷的路;這棵樹,和山林裡的其它樹,融成大樹林,他沒有發現,這是一棵什麼樣的樹。或許,有些人就是必須靠著指引牌──例如在路邊立一面木牌,寫著「九龍樹」,他們才會往樹林裡頭抬頭望一望。

來了個伯伯,應該是常來的人,許久沒動靜,閱讀中偶爾回頭,原來他躺在小狐貍背後另一處的枝幹上!後來伯伯下樹,練氣功,於是吸引了一位路過的男生,放下他的包,在樹的家族裡,摟著隱形的伴侶,練習跳舞。

分心的結果就是失去平衡,於是不小心弄壞了螞蟻的家;男生很好,沒有因為小狐貍的東西摔下樹而理我。我喜歡,你做你的,我做我的。

午時下山,伯伯和男生早就不見了;不知何時,來了一對夫妻坐在樹下。他們問我前方的路,我告訴他。其實我也不清楚這錯綜複雜的山路,也曾經繞來繞去,總在相同的地方徘徊;但如果是往中山大學的方向,我不會說,但是會走。他們說他們從動物園上山,那我猜,一定很遠吧?我沒從那邊上來過,不知道路該怎麼走。

出了樹林,才知道陽光這樣強,來到剛才的小平台,上來一對婦女,一人對一人說,叫她在此照張相。其實什麼都拍不到的,除了剪影和背後的曝光的天空;很對不起她,空間有限,不能改變方向,閃光燈恐怕也沒辦法讓妳的臉變亮….。找錯人了,sorry,希望等一下樹林裡再找別人能拍得好一點。我下山時,高雄的媽媽對另一媽媽說,等一下下山時,要向我這樣退下。

我把你帶在心裡退下;就像爬梯子時,這麼陡的山壁,也要倒退著下。其實我也不習慣退著走,很慶幸今天沒有龜毛的登山的專家,要不他看我下山,可能會抓狂,一路唸到氣炸。你看,小狐貍一不規矩,側轉身體,膝蓋就給山岩磕頭叩了一下。

下山不累,其實很好玩;我們的視線從自己的胯下,找到下一個踩腳的地方,踩穩了,手和重心再一起向下,找下一個手抓的點,踩下一步腳的地方。就這樣,一步一步,從兩百公尺,向下。這個過程對你而言,很難,但對小狐貍而言很有趣,你不要難過,你可以跟著我的文字,也一步步踩穩,放手,向下。

下山不累,只是下了山,腳還是有點軟。回到花園,剩下的路不遠,小狐貍就拖著拖著……,誰說不累。忽然,快到學校、沒人的路上,過來一隻大猴,心中陡然驚了一下。能怎麼辦呢?猴兒跑到人居的山下!偏偏沒人幫小狐貍壯膽。

停下腳步,記得不知誰說過,不要看牠。猴兒從從容容地從小狐貍的腳邊過去,我本想,如果牠停下來打量我,我該如何?然而牠把我當一塊石,一棵樹,只是從我旁邊,和我面對面,擦身而過。

小狐貍的車車,真的身體不舒服,上不了坡,只好在工學院利用慣性之力折返,改走海路下山。去車廠,說是機油全沒了,好在這次及早發現。從暑假以來,不到五千的里程,換了三、四次機油,又是大修引擎,又是冷排,又是馬達,又是排檔,連老闆都叫我換車算了,別修。可是我哪能換車呢?存褶裡連十萬元都沒有,還得留著再度失業時用。況且我的小車,跟著我流浪,流浪到柳營,行過賀伯颱風後柔腸寸斷的中部山路,又同甘共苦地定居在高雄,載著我實現許多許多的願望、夢想;你們之中許多的人,也讓他載過。我對他是有感情的,是感恩的,多過對其它載過我的車的不捨。
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