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7-31 11:40:15方巾

決戰

  「生一、杜七、景六……」嘴唇微微牽動,在心中默默推演戰局。與老者交手的一招一式,如刀經拳譜在眼前快速翻閱,無論如何變化,二百招一過還是形成這般局面。沈不棄不禁苦笑:「功力與歷練還是不足。」
  「夕惕若厲」綿密的刀勢,始終遞不進老者的周身。刀法按「 開、休、生、傷、杜、景、死、驚 」推衍成六十四路變化,入手極難。起手式「夕惕若厲」是整路刀法的總綱,足足花了沈不棄五年的工夫。刀法中的「心、身、步、手、勁」,關鍵全在於「惕」字。五年的時間,沈不棄都在體悟「惕 」字的奧祕。領悟「惕」,「若」才有虛、實可言,「厲」才能因應虛實衍生出「傷、杜、景、死、驚 」等變化。不能領悟「惕」,這路變化繁複的精妙刀法,不足與天下英雄爭鋒。
  沈不棄身法遲滯,每一步踏得戒慎恐懼,生怕走錯方位,步法轉換往往模擬兩可,宛若初初習武之人。出刀收刀嚴僅得像是有人拿著尺規在一旁度量,似乎全無應變能力。面對這樣的刀路,老者卻是眉宇深銷,絲毫不敢大意。雙掌似枯葉亂舞風中,出招收招不過盈尺;以左足為軸,身形隨著刀勢而轉,腳步不敢多移半寸。老者深知這路刀法的危險處在於蘊藏的陷阱。利用身形、步法、走位及重心轉換,或擠、或引、或絆、或讓,配合刀路與內勁,在進退迴轉間,將對手引入死地。
  
  「白眉修羅」卓孤舟的快劍獨步武林,初見「夕惕若厲」時,不免有輕蔑之意。起手快劍逼得沈不棄一路退卻。不料一個迴身之後,形勢卻是大轉。沈不棄的刀已羅織成數匹薄絹,輕輕展開,層層裹住卓孤舟。
  卓孤舟已成獨臂修羅。
  「好!」沈不棄大喝一聲,手腕微轉,昂揚的刀鋒脫化成龍,闇氣輕輕吐出時風捲雲疊。彷彿攀附著一把握不住的刀,進退全不由己;足點虛空,沿著看不見的路徑迴旋於老者四周。氣流捲起落葉追逐他的衣角,綿延成一條枯龍繚繞於兩人之間。
  快慢造成的時間差,讓老者幾乎失去了重心。掌握一瞬即逝的時機,沈不棄右掌橫引,左手刀似奔雷,迫使老者連退數步。一但移位,要將老者引入死地已是遲早之事。沈不棄搶在左首,出招收招斧鑿痕跡極深,層層刀鋒疊砌出嶙峋怪石,丈餘的蒼黑巨岩自平地突起,蜿蜒成絕壁深豁,天際只剩一線可見。陷入深豁迷陣,老者像風中飛絮,前途多舛而不可知。
  此刻,沈不棄臉上露出古怪的神情。
  老者雖然陷入困境,神情卻不見慌亂。他雙眼微閉,如枯葉浮沉於激流,保持流動的姿態與沈不棄正面相對,維持相等距離。全神專注在沈不棄的眼神、重心的轉移、衣角的飄動﹐手上感受勁力的變化,一路「動如參商」讓他暫時立於不敗之地。
  沈不棄的刀勢轉為輕柔,走向隱晦不明,流轉間雲氣湧現,刀路已成「震來虩虩」。這路刀法在「斷嶽嘯風」陶寅的身上留下三十二個窟窿。陶寅是一心門的高手,與呂梁山九連寨的惡鬥中,鐵腳踢翻六位寨主,在江湖上留下極大的名頭。
  頓時,四面八方雲濤翻湧,數條銀線無聲曳過,劃破老者的衣襟,轉眼遁入朦朦雲深處。數招間,老者再次陷入險地。刀刃險處,老者倏然躍起,萬條金絲撐破雲濤裂隙;逆光中老者變得巨大,舉腿下壓勢如崩山。沈不棄一驚,立刻橫刀當空,不料,巨大的身影卻在半空中迴旋,鐵腳順勢橫掃,避無可避的沈不棄勉強接下這一擊。這一擊力量驚力,沈不棄連退數步,身形還沒站穩,對方的膝蓋己在眼前。朝霧篩落的陽光中,來人的面孔清晰可見,竟然是「斷嶽嘯風」陶寅,沈不棄又是一驚。
  沈不棄只能仰身避過。陶寅沾地即起,右足無聲點向沈不棄的靈台穴。這四擊連環有個逗趣的名字,叫做「一問三不知」,是陶寅成名的絕技,招式變化匪夷所思,讓人摸不著頭緒。
  「我該命喪於此嗎?」
  半晌,沈不棄睜開雙眼,螟蛉拍了拍翅膀,順著風飛向他方。
  老者仍然像岩石般沉靜。
  是夢?還是……。四五丈外人影乍現,轉眼間,崆峒派長老李九延的「番天印掌」印向膻中穴,速度之快僅容一個念頭閃過。這一掌穿身而過,李九延如煙靄猝然沒入霧裡。恍惚中,單千池、初九道人、卓孤舟……等,七八個敗於沈不棄之手的人,交錯站立四周。令人不舒服的薄霧又悄悄攏聚。
  古松下,一名邋遢道人獨自坐著,口中喃喃自語:「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 」
  「同塵道長?」沈不棄吃了一驚。揭開輕絹縈繞般的薄霧,視線裡,樹是清楚的,草清楚的,人卻模糊了。半透明的單千池、初九道人、卓孤舟等人慢慢淡入景物之中,老者也是。
  「我……我怎麼會在武當山?」紫霄宮巍然矗立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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