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期論文吹牛一頓，腦袋有些清醒了。全房所有角落凌一遍，久違了的整齊在責備良心，發現一下，是時候理一下。

收拾自己的亂攤子，少不了把陳年舊物統統拖出來分門別類一番，把過去的珍寶垃圾「重新定位」。以往曾幾何時貴為聖物的，今天不用兩秒便可親手送去堆填區；亦有住進冷宮多年的，一下子「水鬼升城隍」，跟據心中喜好進駐最佳位置。獨多年此情不變的是床頭櫃裡的相簿。

每次大掃除(實除多於掃)，工事只進行到一半，總會獨自反鎖房內，對覑相簿出神一番。每天看一年前的自己都可以有不同的批評指正。然實情很多時都在迷糊之間去看自己，讀後感往往無甚可觀，簡單來說只是拉了一埋屎。儘管如此，今晚還是很阿Q地覺得自己比從前都清醒。也不是沒有根據的。小時候還是一個穿白衫短褲上學的小孩，對老師所言句句遵從備至，莫有半點「辨證精神」。因此，對師長的稱讚常可比上帝欽點驕子的綸音。現在是啥也不用多說。

對人性完全樂觀的年紀，總抱覑「與人忠」的信念，相信做好本份別人也不會待薄自己。把持這個所謂邏輯，每每看見班裡有些人總愛事無大小，與人抬槓，不論他們是否「做反有理」，心裡除了暗笑他人白癡，還有一股畜勢待發的正義感，很想為抖正人間平衡而作出努力。奈何秤一秤自身斤兩，也須量力而為，不能出力只能出口。

相中的自己可能裝扮不及現時為優，但看相簿所懷想的是那時夢一般的情境，所有人都沒有醒過來。現在不會想做夢便可做夢，醒過就算再做夢都會不斷懷疑自己是否做夢。某年在夏夜裡的蟬鳴只能在午夜夢迴中再度響起。青春的聖火是如此齷齪不堪，我們也只好認命地吞吐被扭曲過的空氣。看在眼裡也不必不忍，懂得不忍的人遲早放棄去學校尋回那一片失落的情感，轉而夜裡在房中暗淡燈光下回味。

每十有一年，人的歲數可以個十位逆轉而歲數不增不減。每一個十一年回頭，滿有羈絆的感覺。不要羈絆，代價就是由一開始不去與人建立關係；又或是，捨得去自私令人血流如注。所以不愛總比愛更艱難。大概要幾生修度的人，才有看破紅塵再出家的本錢。沒有此等本事的人如我，這時大可細細珍視相簿裡羈絆的夢境，並告誡自己以後不要走倒後鏡裡的回頭路，讓腦裡的陳腐氣味像窖藏多年佳釀一般散發出來，為相中昔時的莊容卸妝下來。雖然，卸下來的盡是雖然，我仍慶幸過程中有一剎那所有人都相信人性。廿二年的美好只有這些，那就夠了，不是嗎﹖

(近夜裡半，總有各式各異夢縈思緒。形式各異，但大意近。雖其意甚隱，然隱約預示那光境來。他日如吾不復在此以文娛己娛人，無用婉惜之意，此處不過舊酒舊瓶，不知所云而已。嗚呼，檻內無人為意之處，何用獨白空言﹖千年一個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二零零五年，時維一月，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