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地，見到你的時候我感受到一股豐沛的憂傷。

你佇立夏的末稍，嘴角的微笑有些許陌生。原以為只是太多時日不見，後來，發現似乎並非那樣。

知道嗎？淡水北新路上的那株桂花樹據說已被夷平。我們曾經共享的夏季，在綠蔭綿延下聽蟬鳴不歇，叫聲響徹無雲藍天；或者在月亮又圓又大的初秋，並肩屈膝坐臥樹下，讓花香盈袖清芬滿溢。

「改天一定要再來喲！」年輕的我們輕率地許諾，以為能夠隨時履行，於是習慣性缺席，怎知卻再也再也不能夠。

生命中有些事情，看來平常，讓人誤以為永遠都不會改變，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人們總在不意間失去那些。

最難忘的，往往也是那些。





後來你娓娓道來，關於她的離開。

你知道的，我從來都沒能好好地去談場戀愛，所以難以體會失去一段相伴七年的情感會是怎樣的感受。只是看你出奇的沉默，不再是那個和我在樹蔭下天南地北地聊，容光煥發的男孩，我因而確知了擱淺在你嘴角的，確實是一股豐沛的憂傷，像彎洶湧的河川。

你不敢說得太多，怕說了太多之後會忍不住決堤。

我於是同你提及了那株桂花樹。沒來由地，只是想到了。想到那年夏末，你發現樹幹上停了一隻蟬，然後開始和我解說蟬的一生幾乎都在陰暗的泥土裡度過，見到天日的時光，只有短短的兩個星期，蛻變，交配，然後死去。

我說那很悲傷哪。你卻揚著笑說，若是充滿意義的一生，無關短長。

愛情，應當也是這樣吧。無論，並肩而行的路，走得是久或長，只要曾經真心，曾經認真地笑淚與共。

雖然面對所謂的失去，我們從來都不能這樣輕易揚起微笑，說，嗯，就是這樣呀。





揮手和你告別的時候，你的背影被夕陽拖得好長好長。

我其實很想朝你跑去，拍拍你的肩，告訴你，此刻蜿蜒的憂傷啊，有一天會沖積出一扇豐饒的三角洲。

但是我沒有。

因為我知道，對於此刻的你而言，那都敵不過她回到你身邊。

於是靜靜目送你，嚥下所有渴望傾吐的話語。包括，隱藏在心底的，對你多年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