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5-11 22:10:37masa

思念的窗。


























那個異常炎熱的夏天,是烤季,也是考季。

教室裡的冷氣賣力運轉的聲音,壓過窗外高鳴的蟬聲唧唧。天
空的淺水藍,浮雲的棉絮白,交織成她距離自由還差僅僅一步的十
七歲。

那年,校園裡的鐵樹硬是開了花。

在不成文的傳說裡,只要哪年校園裡的鐵樹開花,升學率就會
拔高。

人類在面對些沒有把握,只得盡人事聽天命的事件時,無論智
識的高低,總會輕易地相信莫名的徵兆。女校長的校園巡視因而更
勤快了些,高三各班的導師不是緊迫盯人,軟硬兼施,就是採取高
明的懷柔政策。為的只是刷新榜單上的一抹抹紅。

而這些,都與她無關。

父親的驟逝,將身為長女的她瞬間拉拔長大,她隱約懂得自己
往後將肩負起的責任。努力唸書,再不是為了會寄回家的成績單,
也不是為了少挨些鞭子,或是班上排名,為的是沈重得多卻又說不
出什麼的什麼。

她壓根兒沒有時間去思考仔細。

褪去喪服之後,戴孝的左手臂,替代父親陪她上了考場。



記憶中,那年夏天就這麼倏地飛掠,心底有些太痛的感覺迅速
流竄,無法描摩仔細,於是就連記憶都上了封條,嚴禁碰觸,時間
久了,就連自己都不知如何撕去那層封印。

她理應青春甜美的笑容裡,隱瞞淺淺的憂,不仔細瞧,不會看
見。

之後,她順利進入父親就讀過的大學,遠離制服和齊耳短髮的
歲月,成為父親遲了三十五年的學妹。

那是父親生前,和她的最後一個約定。

如果說,成長的過程,就是不停不停地去明白些什麼,那麼很
多時候,她寧可不要長大。那麼,她就不會在他人高歌青春的沁涼
月夜,在飄著槴子花香的小徑上,愧疚地想起自己曾用叛逆的態度
,頂撞父親。並難過自己錯失了太多可以和父親攜手交談的日子。

而她甚至來不及說一聲抱歉。也不像他人般,有長長的時間,
可以去和父親相互明白。

想念父親時,她會躲進父親曾經駐足過的系館,遙遙想像他曾
經年輕的身影,想像他如果依舊健在,會用厚實的大手,不顧她的
抗議,揉亂她的髮。

她喜歡父親抱她擱在膝上,說著長髮公主的故事。雖然每回她
都因為睡著,而沒有聽到故事的結局。

但是她始終記得那份無人能給予的安心。



還記得,父親有回出差前,面對哭鬧不休的她,只得放下行囊
,細細說起一只古老的傳說。傳說,只要用雙手的大拇指和食指,
比出一個菱形的窗對向遠方,三天內,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會出現



「真的嗎?」她用軟軟的童音問著。
『真的喔。來,和爸爸打勾勾。』

父親勾著她的手,笑了。然後消失在門外。



父親出差的那幾天,她聽話地天天對著遠方,用小小的手比出
菱形的窗。

三天後,父親果真歸來,還帶了好些玩具和零嘴。她笑開了,
自此深信不疑。

只是,繼十七歲那年的夏天之後,傳說失靈。她纖長的手比出
的窗裡,定格了思念父親時的景致,而父親再不曾出現眼前。

窗裡,窗外,是天人兩隔。而細雨綿綿的夜,她沒有哭泣。

因為今夜,父親會來入夢。她知道。

因為她始終相信。










。舊作。20021107。
。高三的時候,同學的父親過世了。
。我永遠記得她哭泣的臉。
。然後想起小時候自己害怕父母有一天消失的那種心情。
。前一陣子那樣的感覺又再度襲來,讓人惶惶不安。
。所幸現在爸媽一切安好。
。而我日夜憑窗遠眺,有思念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