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1-21 20:52:03masa
新年快樂。(給老爸)
忘了這是第幾個離鄉背井的除夕夜。
忙碌的工作,讓我沒時間去翻月曆,更沒時間覺得寂寞。結束研發會議的第一件事,是撥電話回家。
接起電話的,是母親。我幾乎可以想像她放下廚房裡的活兒,將雙手未乾的水珠抹在圍裙上,匆忙接起電話的模樣。電話那頭的聲音,還有些微的喘,說沒兩句,我急著找父親,因為這些天父親脊椎的舊疾復發,據聞已經疼到舉步維艱的程度。幾次撥電話回去,都盼不到父親下樓來接電話,更讓我憂心重重。
母親很快地將話筒遞給了父親,她很清楚我這些天的心焦。
父親接過了電話,我故意用非常開朗的聲音說:爸!你好不好?
父親遲了一秒才嗯了一聲,說,都好。只是腰和腳挺疼,不過不礙事兒。妳在那兒,除夕有沒有找朋友一起過?有沒有吃飽?天氣冷不冷?
不爭氣的我眼眶倏地泛紅。因為父親向來耐力極強,再痛也沒聽過他嚷嚷,這回會開口說疼,必然是疼到一個程度,而回答我的問題前遲疑的那短短一秒鐘,已經讓我清清楚楚感受到脆弱。
我想,他一定很想說,不,我一點都不好。但是他沒有,反而振作起精神,並擔憂我一個人在海外沒有年夜飯可吃。
我吸了吸鼻子,然後嘻嘻哈哈地回應,告訴他也許月底能回去出差,會想辦法多留在台灣幾天。你要乖乖養病,回去了我們再去吃你最愛的那家義大利麵。父親呵呵笑了,語氣裡有期待,有隱忍的疼。
掛了電話後,我啞了口。
突然覺得自己變回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小女孩;成天擔心有天會失去她心愛的父親,卻無能為力,只好夜夜對著月娘祈禱,要保佑她的父親長命百歲,她願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換。
那個時候,我才十歲出頭吧,也不知打哪兒來的江湖術士看了父親的八字命盤後,斷言父親過不了壯年,我偷偷聽見了,便開始天天對著日曆數日子,害怕長大,害怕面對有天必須失去總是用厚厚的大手牽我東南西北的父親。這樣的擔憂懼怕,一直持續到我上了高中,碰上另一個算命師看過父親的八字後,直說荒唐,才知道原來只是誤會一場。
但我卻認認真真地患得患失好些年頭。也因此,特別珍惜和家人相處的每寸光陰。
生老病死,原是人生常態,只是這些聚散來去,一旦發生在自己身上,就不是一句唉呀不都是這樣嘛,可以輕描淡寫帶過的了。
今晚,除夕夜,發現自己無論長得多大,變得多堅強,碰到心上最疼最擔憂的那塊,還是脆弱如昔。但,我畢竟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永遠在父親庇蔭下的女娃兒,前方的路,是作為子女的該為逐漸年老的父母們遮風擋雨的時候了。
老爸。新年快樂。我很快就會回去了。你要好好做復健,我記得你想重遊非洲的大夢,等你休養好了,我們就出發旅行去吧,像很多年前,你帶我上山下海跋山涉水那樣。你說過自己是不老的少年,是不。
對著朦朧的月,我低語。風拂過臉頰時,有些冰,我這才發現自己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