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

春，在窗外嬉鬧，學生，在窗內嬉鬧。
講台上，我口沫橫飛，聲嘶力竭的想抓回學生在春光中浮動的心。
「『愛屋及烏』是什麼意思？」我拋出一個問題，企圖喚醒冬眠的學生，一眼瞥見「龍脈」的最後一個學生俯望抽屜裡的不明物體。
「雙吉，你來回答！看看愛屋及烏到底最先愛的是什麼？是人呢？還是屋呢？還是烏？」
「為什麼是我？」雙吉的視線離開抽屜，抬眼望我，一臉無辜。
「為什麼不是你？」
「我沒有講話啊！」唷！理直氣壯哩！
我頗饒興味的看著他。
「雙吉，如果你中了樂透，你會不會問：為什麼是我？」
我這一問，大家的精神都來了，七嘴八舌的。
雙吉更是亢奮：「那當然是我啦！我是『雙吉』ㄝ！大吉大利！」
「哦，好的就是你，不好的就該別人。中樂透就『當然是我！』被叫起來回答就『為什麼是我？』，你是上帝的寵兒喔？不過，雙吉啊！上帝也說『福無雙至』ㄝ！」
全班哄堂，笑聲在教室裡迴盪，久久不歇。
笑聲甫定，我就告訴他們：

有人問上帝：「為什麼是我？」
上帝說：「就是你！」

「如果上帝拋一個球給你，你接球就是了！你如果一直質問上帝：為什麼是我，只有徒增心中的怨恨，使你永遠沉溺於悲傷沮喪中無法自拔。你們想想：如果賴東進一直怨嘆，乞丐囝仔，為什麼是我？他會有今日的成就嗎？如果去世的劉俠一直質問上帝，為什麼是我得了類風濕關節炎，她會成為一個知名的作家嗎？就因為她接受了上帝說的：『就是你！』，所以，她接受了她的殘障，她創立了『伊甸園』，終身奉獻自己，她因而備受尊敬和懷念。」望著底下睜著慧黠雙眼的學生們，真希望他們能懂。
眼前這群莘莘學子尚未接受過生活的洗禮，橫逆一來，他們將何以自處？
面對這些ｅ世代的七年級生，我語重心長的告訴他們：「一旦上帝選擇了你，就是你了！勇敢的接受它，面對它，不要一直想：為什麼是我？」
鐘聲響起，我話鋒一轉，說：「所以啦！雙吉，你回去查『愛屋及烏』，下次上課給我們答案噢！」
雙吉張大嘴巴，在他還沒說話前，我已步出教室。
校園裡，處處嫩芽，眼前綠意，啊！春在枝頭已出十分。只是，我的心卻「春天」不起來。
我想起昨天報紙上一則令人難過的報導：
台大一個資優女生，疑因與男友吵架，即自樓上跳下，就這樣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她身為精神科醫生的父親致力於推動心理健康的公益活動，在日前的演講裡，他還提到這個寶貝女兒，那裡想得到，幾天之後，他就失去了她。
年輕的生命像流星劃過，就這樣墜落在漆黑的夜空，父母的心也掉到無底的黑洞。為何年輕學子一再選擇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為何他們毫不留戀地離開人世，徒令傷心的父母白髮人送黑髮人？我們不是一再教導學生珍惜生命嗎？是我們的社會出了問題？還是我們的教育失衡了？
一連串的問號，撞擊我心，我想到這些被稱為草莓族的七年級生，肩不能挑，手無縛雞之力，外表看似光鮮，保鮮期限卻短，不耐風霜，抗壓性低，一旦厄運臨身，遭逢挫折，第一個反應都是怨嘆：「為什麼是我？」，不甘、無助排山倒海而來，生命承受不住壓力，就崩潰了，以至於踏上不歸路，留下哭斷腸的父母，淚留不止的老師和教室裡一把空空的椅子。
年輕生命的殞落是社會的大痛，我們身為老師，如何讓學生充分了解生命的真諦、如何讓他們體驗生命的美好豐盈？我想起了智者所說的這句話：

「壓力使煤炭變成鑽石，但也會讓煤炭變成灰燼。」

生命中有許多不可預測的事會發生，每個人也都可能遭逢意外，身處惡劣環境，每個人都要在平時就準備好接受厄運的試煉，我們要隨時激勵自己對生命做深層的思考，使我們面對生命中的危機時，有足夠的力量去承受，去化解，去發揮生命的價值。
孟子說：「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這就是把困厄當成磨鍊，把危機變成轉機，把壓力化成助力，這就是億萬年的深層壓力使煤炭變成了鑽石。
暮春三月，鶯飛草長，天地一片生機盎然，我剛剛在課堂上最想告訴雙吉和所有學生的是：當你們被叫起來回答問題，當你落榜，當你失戀，當你遭逢意外而殘廢，當生活的橫逆重擊你的時候，請想想五體不滿足的乙武洋匡燦爛的笑容，請想想無法站立的朱仲祥，卻攀上了人生的高峰，這位生命的勇者曾說：「你的努力會幫你的生命找到窗口。」當我們面對生命的傷痛，我們要像這些創造生命奇蹟的鬥士一樣，努力尋找生命的窗口。
春在枝頭間展開了旺盛的生命力，染綠了整個校園，我看到生命的起始是如此聖潔美麗，生命的色彩是如此斑爛璀璨，但是向下沉淪的社會，卻使生命灰暗，使心靈蒙塵。據報載，有六成七的國人感到生活壓力越來越大，而壓力指數中，學生壓力竟高過其他族群。所以，我真心希望，我們的學生能勇敢的迎接各種挑戰，讓壓力把自己變成鑽石，但同時也希望我們的社會不要以功利心態要求他們，家長不要以分數逼壓他們，否則，壓力會把他們燒成灰燼。
面對各種變故，遭逢任何意外，聖嚴法師告訴我們：

「接受它，面對它，處理它，放下它。」

是的，上帝說：「就是你！」那麼，面對橫逆，你就接受它，面對它，然後，以你的大慈處理它，以你的大悲放下它。
我橫過操場，站在樹下，凝望天際，春風吹綠了樹梢，樹影搖曳，篩下了一地陽光燦爛。看著操場上活力四射，熱情奔放的學生，突然覺得生命亮了起來，心底升起了無限希望。
是了！就算社會一直向下沉淪，就算教育問題層出不窮、但我們做老師的可沒有悲觀的權利呀！我們如果能以悲天憫人的胸懷教導學生用真誠的心擁抱生命，面對壓力，他們就可以變成鑽石。
我相信：人性是清明善良的，生命是恆久堅韌的，學生是閃耀著生命光輝的美麗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