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曲>(下)


第三　則是有關包雷太太
保羅的母親是個傳統家庭主婦
相信在２０世紀初期這樣的女性觀念不會太開放
從她對兒子開始與海倫有瓜葛時所表現的態度就可以看出包雷太太的強力反對
不過就如我上面提過的　<小夜曲>在演繹這段劇情時似乎有點交代不清
我第一次在看本片並不喜歡這個關鍵角色
總覺得包雷太太似乎有點偏執狂
雖然她對兒子與海倫有其反對的理由
但她一面倒的態度無法讓人信服　甚至會有些反感
尤其在談到海倫的時候 包雷太太好像把她當作來自別的星球某種很可怕的怪物似的對她嗤之以鼻
在兒子新家看到她的照片 就撇開臉 視若無睹
而萊特夫人來找她時 包雷太太加足馬力 全速進攻
讓海倫無還手之隙
雖然後來再度觀賞時我可以融入到當時的背景
從３０年代的角度來看待這部影片
但我還是不太喜歡包雷太太這個人物
其實包雷太太跟萊特夫人在性格上有不少相似的之處
兩人都是屬於強勢的女人　個性比丈夫剛硬　在家中皆是掌權者
只是生活環境的不同　讓她們也有不同的人生
海倫嫁了兩個丈夫　成了社交名媛　由於婚姻不幸福
也成為一個性格不穩的酗酒者
包雷太太則嫁給一個雜貨商　生了三個小孩
有個幸福的小家庭　成了一個保守的家庭主婦
就是因為觀念保守　加上當時較為封閉的社會觀念
讓她無法認同海倫這個以當時來說有點放蕩的女人
此外　海倫年紀又比２０歲初頭的保羅大了許多
雖然我沒看過原著小說
電影並也沒有在這方面著墨
不過根據我的推敲　海倫跟羅應該有２０歲左右的年齡差距
就算是觀念開放的現代　這個數字仍然很難讓人接受
何況是７０年前　包雷太太當然不會贊同兒子娶一個年紀幾乎大一倍
已經可以當他阿姨的中年女子
還有　萊特夫人與保羅又算是支持者與音樂家的關係
如果兩人結合　似乎會給人一種富婆豢養小白臉藝術家的聯想
這大概也是一個母親所不樂見的
另外 包雷太太知道保羅是個重視家庭價值的人
他會希望除了事業外 有妻子 孩子圍繞著他
不過電影上中實在看不出來保羅的性格會有這樣的期望
我只覺得保羅桀驁不馴 性格強烈 喜歡帶有危險性的事物
跟海倫的個性簡直如出一轍
腳本在這方面描寫並不明顯 以致於劇情顯得有點牽強
每當包雷太太與海倫提及保羅是個重視傳統價值的人時
我就在螢幕前囁嚅著到底他哪裡像傳統型的人
言歸正傳 綜合上述原因
大概沒有一個母親會希望兒子跟萊特夫人這種女人結婚的
包雷太太在電影最後一次出場就是保羅演奏華格納歌劇而海倫決定自殺時
當她走進包廂 臉上所掛的微笑似乎是暗示著:
神聖的母愛戰勝了媚惑人心的萊茵河魔女
老實說 那個笑容卻給我一絲無情的殘忍
我可以了解一個母親的愛子之心
只是有時母愛也會有讓人覺得冷酷的時候
就像很小說戲劇中 某些為了阻止門不當戶不對 或是配不上自己子女的的對像而處心積慮阻止的父母一樣
包雷太太也做著自己認為對的事情
可是因為她的堅決 卻犧牲了一條人命
不知當她聽到海倫自殺身亡的消息時 心裡頭會有什麼想法呢?
是的 ,包雷太太會有什麼想法呢

　
第四 萊特先生也是個相當興趣的研究對象
由於身為飛機發明者萊特兄弟之後(應該是小說或電影劇本虛購的官親戚關係)
維克多可說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子弟
由於家財萬貫 生活在上流社會 平時便以支持藝術為消遣
(總覺得這應該是海倫為了轉移不幸福的婚姻而專注的目標
維克多只是隨妻子起舞罷了)
萊特先生是個個性溫和 脾氣不錯的人
他應該是很年輕就跟海倫結婚了(海倫嫁給他時才21歲)
不過這段婚姻一開始就註定不會有好結果
維克多不喜激情 對事情皆抱著得過且過 順其自然的心態
雖然深愛妻子 卻不懂得向她表達
就如海倫說的: ”他的愛情只是每天有禮的問候與生日記得送她禮物而已”
而海倫個性強烈 也渴望愛情
當她發現丈夫與她性格相差太多
無法滿足她對愛情的渴望時 乾脆向外發展 向別的男人尋求慰
而維克多竟也睜一隻眼 閉一支眼 並不以帶綠帽子為忤
只要海倫不要引起醜聞就好了
(這就我聯想到俄國文豪托爾斯泰的名著<安娜卡列妮娜>
女主角跟年輕軍官佛羅斯基相戀 而中年丈夫卡列寧也是抱著只要妻子不要引出上流社會的醜聞就不過問的心態)
對海倫的面首也不會惡言相向
事實上從他跟蒙提短暫但平和的對話看起來
這位丈夫的還和情夫處得很好呢（真是天下想學著對外遇妻子釋懷的模範榜樣啊！）
萊特先生就抱著這樣的駝鳥心態與妻子過了１／２０年的”婚姻生活”
直到海倫對跟保羅的愛情認真起來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後
維克多意識到這次情況不一樣
才用間接的方式表達對妻子戀情的意見
雖然他曾委婉但無效的方式勸阻海倫
要她認真考慮跟年紀小她一截　且個性同樣強硬的保羅的結合能維持多久
而海倫也告訴他對兩人婚姻的真正看法
她的言外之意或許就是寧願要一段短暫但滿足的愛情
也不要一場穩定卻平淡無奇　而且感受不到丈夫情感的婚姻
維克多聽了之後臉頓時沈了下來
這麼多年來　他終於了解到髮妻心裡的感覺
不過萊特先生並沒有因此與海倫撕破臉
他是個紳士　對分手也很乾脆　直接答應了妻子的離婚
不曉得兩人對這個結果有什麼看法？
高興？悲傷？無耐？解脫？
我想只有兩個當事人的心裡才真正清楚吧
其時維克多是個不錯的人　只是就如他告訴保羅的：
”萊特先生人不壞　只是軟弱”
沒錯　就是軟弱　在一個強勢的妻子面前　他更顯得沒有個性
此外他又不懂得表達自己的感情　縱然深愛另一半
可是又有誰感受得到呢？


第五 我想談一下包雷先生與吉娜兩個戲份不大 卻也蠻吸引我注意力的人物
包雷先生是個普通的雜貨商 滋銖必較
保羅九歲時想要一支小提琴當生日禮物
他還因為價錢太貴拒絕了孩子的要求
在兒子學習音樂的路程上 他並不是一個支持者
不過在強勢妻子對孩子興趣的支持下
包雷先生也不是(亦無法成為)一個反對者
可是父母總會以子女的成就而感到榮耀
在兒子的首場演奏會上　包雷先生還感動到目光濕潤
保羅成功後　他還以當他的父親為榮
至於兒子的感情　包雷先生也是抱著旁觀者的身份
並不像妻子一樣強行介入干涉
當海倫來包雷家拜訪時　他還驚喜得告訴店中買東西的客人萊特太太是住紐約第五街的
（有趣的是　那客人還回他：我朋友是住第二街的）
在<小夜曲>-中　包雷先生其實算是個甘草型的人物
既不重要　又不可或缺


至於吉娜　同樣也是個出場不多　卻又不可少的角色
吉娜與保羅是青梅竹馬 自小相識
加上都喜歡音樂 長大後又都就讀音樂學院
讓兩人不自覺得走得很近 在旁人眼中 他們好像已成為非正式的男女朋友了
片中可以看出吉娜對保羅蠻傾慕的
只是保羅的態度比較曖昧
他似乎在期待某種尚未出現 但卻是他渴望的事物似的
對他而言 吉娜只是一個興趣類似 關係比一般人親密的老友
(老實說 我在想保羅是否將她看成情感上的備胎)
因此在遇到身份高尚 更具個性 也頗富魅力的上流社會名媛海倫時
保羅立刻就被她擄獲去了
而吉娜呢 保羅和她從未以男女朋友的姿態正式交往過


因此當他選擇海倫 吉娜也只能把痛苦往肚裡吞
畢竟保羅沒有給她任何承諾
她總不能自作多情地以被拋棄的情人自居
雖然可憐 但也無可奈何 感情總是不能勉強的
可是 命運對這位女孩非常憐愛 祂沒有讓她的希望幻滅
因為包雷太太介入的關係 海倫選擇自殺結束生命
影片並沒有說明或暗示後來劇情的發展
但按照常理推測 吉娜最後應該還是會跟保羅在一起
保羅與海倫的關係並不長久 也沒有愛到刻骨銘心的地步
他也不是那種會因為愛人自殺就終身不娶的男人
等到保羅有成家的念頭的話
吉娜這位從小相識 脾氣溫和 興趣相同 長得又漂亮的女孩自然是首選了
或許這部戲一個女人紅顏薄命就夠了 雖然吉娜的幸福就是建立在她的不幸身上


最後要提的是就是海倫的死亡場景
這大概是我看過電影中最淒美的自殺畫面
從保羅與海倫通電話 到她沉入海中為止
導演用了十分鐘的時間來描述萊特夫人走向絕路的心境變化
不但劇情動人 攝影更是精緻無比
飾演海倫的瓊克勞馥當時已42歲
不過她本來就是美人 擁有精緻的五官 加上善加保養
因此仍是好萊塢公認的大美人


不過<小夜曲>也將她這場自殺的場面拍得美麗絕倫
此外 此段戲與保羅的演奏以蒙太奇手法互相剪輯而成
華格納歌劇伴隨著海倫走像死亡之路
這段結局可說是集視聽 聽覺 以及心理的一場極致饗宴
眼睛看著銀幕細緻的攝影 耳邊聽著小提琴所演奏的德國歌劇名曲
心裡隨著海倫一步一步走向海邊而不勝欷歔
<小夜曲>這段劇情絕對可以名列影史最美的死亡場面之一
瓊克勞馥一直被視為一個閃亮的明星 而非一個偉大的演員
不過她在<小夜曲>的表現可說是可圈可點
許多人都認為這是她畢生最好的演出
甚至比她前一年得到奧斯卡女主角的<慾海情魔>(Mildred Pierce, 1945)
我只看過Joan兩部作品(另一部是跟葛麗泰嘉寶合作的<大飯店>) 所以無法無從判斷
可是如果單就<小夜曲>來論定的話
瓊的演出的確十分出色 她以內斂的演技將一個傲慢 自我中心 情緒不穩的女人詮釋得相當出色
既不會誇張 又能讓人強烈感受到她與眾不同的個性
雖然觀眾可能認為她跟保羅不適合 但卻又十分令人同情
我個人非常欣賞瓊克勞馥的演出
這是她從影的代表作之一


<小夜曲>的確是部相當出色的電影
不但劇情動人 製作精良 而且每個演員的表現都相當純熟
此外配樂則請了當時非常著名的小提琴家Isaak Stern為主角保羅演奏
1946年華納拍攝的版本是部小成本製作 海倫也只是配角
不過當原本就是大明星身份 且還剛得到奧斯卡女主角瓊克勞馥表示有意演出時
華納趕緊將海倫的角色加重 而且製作費增加 <小夜曲>頓時變成A級片
瓊克勞馥原本是米高梅女皇之一　由於事業走下坡
加上年紀漸大　不受公司重視 於是跳槽到華納來
會選這家公司的原因是因華納的當家女星不多
當時只有一位可以端上檯面　那就是影壇票房女王　以難搞聞名的貝蒂戴維斯
貝蒂為演技巨星　已得過兩座奧斯卡女主角
自然對瓊這種以外表與派頭著名的明星嗤之以鼻
她跟華納時有爭執　認為公司引進瓊克勞馥是為了取代她的地位
此外兩人曾在多年前喜歡過一個演員　結果最後他成為瓊第二任丈夫
加上彼此都是屬於強勢型的大女人
感情　事業　自尊都有衝突　於是貝蒂當時極為厭惡克勞馥
雖然瓊剛來公司曾對貝蒂示好
但由於遲遲得不到回應　加上後來她也獲得奧斯卡女主角
在華納地位愈益鞏固　於是便不再把對方放在心上
於是開啟了兩人長達數十年的不和與鬥爭　這是後話　暫且不提

至於飾演保羅的則是硬漢明星約翰嘉菲德
雖然當時年已三十三的他飾演一個二十歲的年輕男孩在外型上說服力稍嫌不足
可是其精湛的演技倒是彌補了這項缺點
(當年他還主演了另一部影史經典<郵差總是按錯鈴> 也是演一個二十歲少年 真是有點巧合 )
據說舞台出身的約翰嘉菲德原本對看不起瓊克勞馥
認為她只不過是個電影公司塑造出來的明星罷了 沒有演技 只會擺派頭
但等到兩人合作之後 約翰卻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他發現瓊其實是個非常認真 也很敬業的演員
後來兩人開始發展演藝圈流行的”一片情”
有人形容嘉菲德與克勞馥初次約會的情景:


約翰:”原來妳就是鼎鼎大名的瓊克勞馥”
瓊高貴的伸出手 但約翰沒去握手 卻將手掌摸向她的胸部
瓊嬌嗔帶怒的說: ”你在幹什麼!”
可是接下來又說道”我想我們可以處得很好”
不曉得這是不是真的 如果屬實的話
那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情形大概也可以想像了
(瓊克勞馥有句名言:”我喜歡性 ,而它也喜歡我”)
瓊還買了約翰嘉菲德推薦的蘇聯作家所寫的演技理論給各位
從這裡就可以看出當時大明星的魅力
還有許多富有理想主義的舞台演員到了好萊塢後
其作為與原先想法的改變之大


不管如何 <小夜曲>是喜歡文藝片的人值得欣賞的電影
而且如果可以的話 最好能看兩次以上
就像我第一次覺得它是部劇情普通的肥皂劇
但第二次就覺得它是一部文藝佳構了
有時人可以在重看過程中發現不少原先沒注意到的細節
因而改變自己的想法
推薦此片給各位＜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