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文學】情很近,愛很遠
當那個叫汪冬寧的獲獎者從蘇若手中接過證書的時候,蘇若聽到站在眼前的這個男孩說:我認得你,高中的時候……
那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了,從那以後,蘇若知道有個叫汪冬寧的孩子,因為讀高中的時候看了自己在學校裡展出的作品,便喜歡上了國畫。
汪冬寧一直對蘇若好,好得不求回報,好得可以犧牲他自己的一切,圈子裡所有人都知道汪冬寧對蘇若的感情,只是蘇若不懂——或者說,她假裝不懂,在她的感覺裡,小自己三歲的汪冬寧是個弟弟身份的人物,更何況,那時候她有陳念。
想起這些往事的時候,蘇若正在接一個叫高飛揚的男人的電話,高飛揚,汪冬寧的鐵哥們,這個晚上汪冬寧終於成功地把蘇若約到了夜韻唱歌,在場的,還有他的一乾哥們兒,據說是為了慶祝高飛揚自法國“海歸”。
電話那頭的聲音顯得很興奮,告訴蘇若她是阿寧帶出來見哥們兒的第一個女子,告訴蘇若這麼多年他們給阿寧介紹了許多女孩子但他沒看上一個,告訴蘇若以後他們就放心地把阿寧交給她了……
蘇若安靜地聽著,陳念的影子在她眼前飄來蕩去,她一直把汪冬寧當弟弟的。她知道,從一開始她和汪冬寧就處在兩個懸殊的社會地位和身份上,對於各方面都比自己強的蘇若,汪冬寧永遠不會說什麼,連給蘇若打電話,都要在喝酒之後借酒壯膽,所以,她一直以為可以心安理得地把汪冬寧當作弟弟而不用擔心什麼。
高飛揚依舊在那頭喋喋不休,蘇若沒想到汪冬寧把她的一切都告訴了高飛揚,甚至包括剛剛結婚的陳念,於是今晚喝得有些多了的高飛揚竟然還能勸蘇若等不到自己愛的,就接受愛自己的。
蘇若清楚,那是高飛揚怕執著了許多年的汪冬寧受傷,可是,接受了,他就不會受傷麼?只怕會受更重的傷害。她想起陳念結婚之後汪冬寧只要有時間便固執地跟在她身邊,怕她做傻事,這樣的孩子,她怎麼忍心傷他更重?更何況,她不是可以放逐自己的人,也從不會懂得如何去接受一個自己不愛的人
……
下課的時候蘇若接到汪冬寧的電話,說有喜事中午一起吃飯。等到圍在她身邊請她更正發音失誤的學生散去之後,她也走出了逸夫樓,卻意外地看見陳念的新婚妻子“空桶”站在水池邊上。龔彤彤,很美的名字,可蘇若甚至陳念都感覺到她本人更似一個空桶,內裡什麼都沒有。中教班的兩個女生從樓裡出來,和蘇若打著招呼說要去系辦,她便轉了個方向和那兩個女生一起往辦公室走去。
卻不料“空桶”直直走到蘇若面前,一揚手便給了她一個巴掌:記住,陳念現在是我的丈夫,你不許在他面前出現……
一雙手扶住趔趄的蘇若,一個清冷的男中音接下了“空桶”的話:你有權力要她做什麼麼?別忘了其實你才是第三者。蘇若回過頭,竟是高飛揚。高飛揚一邊吩咐兩個嚇傻的女生先走,一邊冷冷地看著眼前飛揚跋扈似乎不可一世的女人。
“空桶”仍在不甘心地叫囂:那又怎樣,和陳念領了結婚證的是我,我們才是合法夫妻,憑什麼讓陳念因為她碰都不碰我。
高飛揚旁若無人地扶著蘇若轉身:我很替那位陳念悲哀,換作我會馬上和你這樣的女人離婚。
一轉身蘇若的眼淚便倏地滑了下來,無聲無息地砸在地上,等到高飛揚撐著蘇若無力的身子走進咖啡廳的時候,蘇若早已經淚如雨下,高飛揚靜靜坐在蘇若對面,看她的淚水拚命地湧出來卻是倔強地咬著嘴唇不哭出聲來,不禁替她心痛起來。
高飛揚竟然成了蘇若的同事,就在與中文系共用一棟樓的藝術系,而中午的飯局也是為此而設。
半夜的時候蘇若接了高飛揚的電話,下午在咖啡廳看她無聲的哭泣,可等高飛揚叫來汪冬寧的時候,她卻好似沒發生過什麼一樣談笑風生,這樣的蘇若讓他覺得沉重,更或者他的私心裡還是希望蘇若能與汪冬寧在一起。所以,沉默了許久他說:接受阿寧吧,找個愛你的,他會對你很好很好,這樣對誰都好。
蘇若無聲地按下掛機的按鍵,繼續面對電腦屏幕上一個個陳念在自己的眼前閃過去
……
有了大哥在學校裡,汪冬寧便更有了過來的理由,隔三差五就跑過來喝茶聊天。醉翁之意不在酒,高飛揚自然明白。近兩個月的時間,他也知道了蘇若的一切情況,那果然是有些高高在上的一個人,專業出色,雖然年輕,卻已經在省裡能排的上號,是屈指可數的幾個人物之一;擅長工筆人物,喜歡攝影,業餘時間擔著幾個藝術團體秘書長之類的位置;手上握著記者證、心理咨詢師資格證等一堆證書,有好幾個報社、雜誌社特約記者的名頭……怪不得汪冬寧遲遲不敢表白。
南方三月的天氣還是冷意砭骨,高飛揚早早把自己埋進被窩,卻不料被汪冬寧的電話吵起來,說是打蘇若的電話一直沒人接,要高飛揚去看看蘇若在不在宿舍。聲音很急,高飛揚便打趣,為什麼不自己來看,偌大一個人還會出什麼事。不承想汪冬寧更急,說自己現在在下鄉沒車出去,並告訴高飛揚蘇若割過脈,就在不久前。
聽到這話高飛揚“騰”地從床上跳下來,急急跑出門往三樓蘇若的宿舍沖。蘇若的房門緊閉,沒有開燈的跡象,鄰居何老師說看見她回來就沒再出去,大約睡了。高飛揚便撥蘇若的電話,不到一秒,門縫裡就傳出《二泉映月》哀婉的鈴聲,響了許久卻沒人接,再撥,亦然,他瘋狂地敲門,依舊無聲無息,於是他拚命地砸起門來。
門撞開了,一股濃重的酒氣迎面而來,床前的電腦屏保上,一個男人的照片一張一張無聲無息地閃過去,鍵盤汪在一攤紅酒中,而始作俑的酒瓶卻早在地上碎了,蘇若歪歪扭扭地躺在床上。
何老師大大鬆了一口氣:還好,只是喝醉了。然而高飛揚總覺得蘇若的樣子不對卻又說不出所以然。只好轉身欲與何老師出門,可一轉念,卻還是踱到電腦前,抽出幾張餐巾紙想幫蘇若把那灘酒漬拭去。
然後他便發現夾在兩個按鍵之間的一片藥片,已經被紅酒染的鮮紅,他的臉一下子變了顏色,回轉到床邊拚命搖晃著蘇若的身子,大聲地想把她喊醒。
蘇若沒醒,只是從她的身側滾出一個空藥瓶,待高飛揚看清上面的字跡,腦袋立刻“嗡”地漲大了。
藥性加上酒精的作用,再遲十多分鐘,蘇若就永遠醒不來了,醫生的話讓高飛揚嚇出一身冷汗。回到病房,蘇若在昏睡中,高飛揚的視線觸及她左手腕上一圈寬大的藏銀鐲子,那鐲子緊緊貼和著蘇若纖細的手腕,高飛揚老早都看到過這個鐲子,還讚過它的精巧,沒想到冰冷的金屬後面,竟然掩蓋了一種對生的絕望。他呆呆地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著在夢中還皺著眉的蘇若沒來由的心痛,他伸出手,試圖把糾結在一起的眉頭揉開,卻見一滴淚從緊閉的眼皮底下滲出來,繼而又是一滴,再一滴……蘇若竟在夢中哀哀地哭出聲來。他試圖把淚水擦去,然而淚水越來越多,他長歎著,把被子拉高,嚴嚴實實地遮住蘇若的肩膀,無奈地起身踱到窗前
……
蘇若一直說那是個意外,喝醉了酒不小心,並說自己是心理咨詢師,會調試自己的心態。然而轉過頭汪冬寧卻對高飛揚歎氣:懂得幫別人,卻治不了自己的心病。高飛揚看著面容依舊生動的蘇若,他知道,再這樣壓抑自己,蘇若會出更大的事情,可偏偏她有著那麼要強的性格。他問汪冬寧為什麼不乾脆向蘇若求婚,可汪冬寧更知道,如果求了婚蘇若不同意,那麼以後他會成為蘇若拒絕見面的人,他寧可這樣陪著蘇若,直到有一天蘇若主動接受他
……
蘇若終於去了北京,參加博士研究生的入學考試,其實她也明白自己的狀況,或者是該給自己找一些出口,試著解脫一切,這幾年因為陳念,讀博的事情拖了又拖,而現在,是必須把它完成了。臨走,蘇若玩笑著說,沒考上她就回來找個人結婚,考上……她不說了,其實她記得自己說過的,她會等陳念兩年。
送蘇若上車的時候汪冬寧一路上不吭一句話,直到火車快開的時候他才囁嚅出一句話:
“下次回來的時候,嫁給我吧”。
其實很多人心裡都清楚,蘇若完全能考上,所以,她注定是要離開這個傷心地了。
蘇若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自己一直把他當弟弟的人,原來自己的罪孽也這麼深重,這麼多年來一直這樣深深的傷害著一個愛著自己的人,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記得別等我了,永遠不要等一份沒有可能的愛”,
最終,她說。
而自己與陳念的愛呢?
又有多少可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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