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靈異文學】《十殿鬼差》第一章 幽暗訪客
中央大學研究所裡,一位埋首多年的學者,終於如願研究出一種代表著全球人類最終夢想的儀器,他感覺到欣喜若狂,雖然為了這個實驗,他忙到不曾關心家人的生活;不曾參與兒女的成長,甚至,連妻子都因受不了他的冷落而離去,但是今天,他的命運將從此改寫,功成名就、名留青史的偉大前景就在他的眼前。
突然間,窗外吹來的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涼風,使他打了一個寒顫,他趕緊去關上窗子,當他轉頭面對冷清清的房間,學者感到不太舒服,是一份難以形容的不愉快感,就像在這個空間裡,有某個不能相融的存在;他直覺性地想離開,就在一陣凌亂的書桌上,隨手拿了一件褐色大衣和一頂藍色羊毛帽子,匆忙地想開門離去,卻赫然發現房間的門不知何時已被反鎖了,不吉利的感覺在他心中竄動著,他大聲喊叫,希望有人會來救他;可惜,大樓的管理人在外頭打盹兒,壓根沒聽見他的呼喊。
冷靜,吸一口氣,一定要冷靜,學者警惕著自己,但緊繃到極點的神經,還是使他發現房間裡不太對勁;在房間的陰暗處裡,有一些不明的事物在蠢蠢欲動。學者想起了自己向來都不信神鬼之說,於是,他提起勇氣,走向角落看個究竟。當他翻開陳年的舊書堆時,“碰!”書堆裡跳出一隻肥大的老鼠。呼,原來是自己嚇自己,是啊!這個文明先進的現代社會,什麼靈異之類,只是笑話。
“凡間之人啊……你想要活多久呢?是一千年?還是一億年?難道你想與天地同壽嗎?”,不帶一絲感情的冷峻聲響,自學者的背後傳來,是一種忽近忽遠的回音;學者猛一回頭,卻什麼都來不及看到,唯一感受到的,是靈魂撕裂的苦處,包括了回憶、情感、邏輯都被一把無形刀刃戮殺式地扯斷。
隔天早上,郵差準時的為葉家送來了早報,斗大的標題寫著“兩岸互航是否正確?政界展開口水戰。”,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收起三月十日的報紙,睡眼矇矓的看了一遍,她注意到一件事,在今天報紙的一個小角落裡,登出了一則不太引人注意的新聞,“中央大學基因研究所發生命案,死者為葉志揚,中央大學基因研究學博士,無明顯外傷,死因有待查證。”。
驚慌失措的她,勉強壓下幾近崩潰的情緒,將這件悲劇告訴母親與弟弟,這則應該隨著時間,就會被人淡忘的小事件,對這家人來說,卻是無法接受的惡耗;曾經,報紙上這個男子,帶給妻子無盡的甜蜜與柔情,也是兩個孩子心中無所不知的萬能父親,而今,他留下的,只有一張小篇幅,和三個親人的眼淚。
對警方來說,一個不醒目的小人物,還是得例行性地進行一些調查,第一個傳來協助調查的是葉志揚的妻子林秀娟,如同所有失去親人的人一樣,她看來很疲憊,情緒似乎也不太穩定,進行調查的員警汪成廣了解對方的感受,在盡量不刺激對方的情況之下,向林秀娟尋問一些死者平日有無與人結怨、最有可能殺害他的是誰之類的問題,葉志揚的妻子林秀娟一一將可疑的人跟警方說明,卻不確定兇手有沒有在這些人之中,畢竟從四年前林秀娟就帶著兩個孩子離開父親的身邊,對於他的近況如何,林秀娟也不太清楚。
錄完口供,秀娟行屍走肉般地走在大街上,想起以前的種種,卻已是如此模糊不堪,曾經深愛的人,如今卻連對方的臉都快記不住,那麼,在這四年裡,他過得又是什麼樣的日子呢?是不分日夜沈醉他的偉大實驗中?還是為了沒有親人陪在身邊而痛苦、寂寞?人走了,這些事自然也不重要了,現在該想的是一家三口日後的生活不知要怎麼過,志揚算不上是個稱職的丈夫,至少每個月還會寄個一、兩萬來補助家計,突然間,人就這麼走了,日常開銷就成了問題;更重要的是兩個孩子年紀還小,一下子失去了父親,打擊一定很大。
不知不覺間,林秀娟已經到家了,只好故作堅強地安慰兩個孩子,勸他們趕快去睡覺,她心中也明白孩子根本睡不著,卻還是強迫他們上床,因為她已沒有多餘的力氣去照顧別人了;正當剛把孩子勸上床了之後,警方又再打電話來,說關於葉先生的死因他們會盡快查明,家人可以準備為他辦喪事了。
秀娟掛上電話,家裡很沈默,每個人各自回房間,沒人想講半句話,秀娟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到房間,看著牆上的結婚照片,男主角的表情神采奕奕;她想起和志揚剛認識時,就是被他這種傻勁吸引了,連追求自己也是直來直往。
一份想回憶的感覺,讓她翻動抽屜裡的一些舊照片,兩人到底是有過甜密時光的,看每張照片上,他們曾經那麼開心、相處那麼融洽,是什麼改變了這段美好的感情;秀娟想起了答案,是那個瘋狂的實驗,改變了志揚的性格,讓他著了魔似的,對其他事物失去興趣,剛開始的時候,同樣身為學者的自己,偶然會和他一起討論,但是當秀娟發現丈夫甚至不再和她歡好的時候,她就開始阻止志揚對這個實驗的熱情。
“妳根本就不懂!人類就要進化了,人類可以完全把其他生物族群甩到後頭,成為最高的存在者。”,志揚不斷向妻子宣揚自己偉大的理念,秀娟卻無法認同,有時,她覺得丈夫變得好可怕,像一個精神失常的人,滿口念念有詞,在忍無可忍的情形下,她帶著孩子離開了。
在想得入神之際,照片也已經翻完了;她開始整理一些舊文件,畢竟丈夫名下還有些財產,看能不能過到自己的名下,心雖然痛,日子還是得過。但在整理的過程中,她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跟實驗有關的文件,全都離奇失蹤了,那些文件,是自己負氣之下帶走,想要脅丈夫放棄實驗,沒想到志揚早有備份資料,不在乎自己所做的反抗與威脅;自己也就隨手放在書櫃裡,現在離奇失蹤,難道有人來偷拿?仔細一想,那是不可能的,這件事除了夫妻兩人,還有誰會知道呢?一定是自己不知何時拿去當廢紙處理掉,要不然,就是兒女拿去當書寫紙了吧,“想太多了吧。”,秀娟嘲弄自已的無聊,這份資料去了哪兒,又有什麼值得在乎的。
隔天早上,秀娟從書桌上醒來,昨晚忙得太晚,不覺間就在書桌上睡著了。
“媽!快下來,又出事了!”,聽到女兒怡如的叫喊聲,秀娟連忙趕下樓,看報紙上頭板標題寫著“華昇企業總裁蔡超華暴斃家中!是否謀殺!死因離奇!警方難以偵辦。”,看著死者的姓名,秀娟的心浮起陣陣疑雲,蔡超華,正是這個計畫的出資人,就自己所知,知道這個實驗的人,絕不超過十個,如今一口氣死了兩個,事情一定有問題,雖然秀娟的心中有一種難以言明的結,心思還是用於周遭喪事與子女的教育問題,志揚的死因也唯有寄託在警員的辦案能力之上。
轉眼間,一個月過去了,日子也沒什麼太大的起浮,最初,孩子們也為失去父親而難過了很久,但時間慢慢為這個家療好了傷,其實真要說起來,孩子對志揚的面容是十分模糊的,當他們離開父親的時候,大的怡如才十歲,小的俊偉更是只有六歲,對一個沒有太多回憶的人,要忘記不會太難,說來很慘酷卻很符合人性,秀娟一方面為孩子能漸漸調適而欣慰,心中的傷疤卻還隱隱作痛。
忙碌的生活轉移了秀娟的重心,本來一切將無消無息地歸於平淡,但是警方對於案件的進展,又重新撕開傷口,讓秀娟不得不自行承擔更多的壓力與掙扎。
一周後的星期一,秀娟把孩子送出門,正準備要出門上班時,一個五、六十歲的警長,帶著四、五個年輕員警,裡面還包括上次跟秀娟連絡的汪成廣,來到了葉家,秀娟心裡有數,這一天遲早會來,畢竟蔡超華可是華昇企業的總裁,之前的這一個月裡,相關報導不斷,承受了壓力的警方一定是千方百計地偵破此案,而志揚這條線索,雖然很模糊,但只要稍加查證,定有所收獲。
“請問你們想喝點什麼嗎?”,秀娟基於禮貌性,客氣地尋問。
“不用客氣了,林小姐,哪!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潘伯豪,是406專案的執行組長,而406專案指的就是華昇企業總裁蔡超華離奇死亡的命案,妳應該也知道蔡超華曾經給予葉志揚先生相當程度的經濟援助,再加上兩人死因都很離奇,所以我們找上了這條線索。”,老警長首先自我介紹,秀娟雖不清楚警察的官階,還是看得出眼前的人應該是一個高階警員,但他接下來的發言,卻讓秀娟懷疑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專業的警員,他一本正經地說道:“林小姐,我接下來所說的話,可能會讓妳有無所適從的感覺,但我發誓句句屬實,根據我們警方的調查,葉志揚先生與蔡超華先生的死因,都是來自靈魂的消滅,而不是肉體的破壞。”
“你….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林小姐,妳先冷靜一下,先聽我解釋,也就是說兇手很有可能不是凡間人…也就是你跟我這種的普通人,我們初步推斷是陰間人…..也就大多數人稱為『鬼』的東西,不過,情況也不盡然是如此,像陽間人中有一些特殊人士….”,沒等警方說完,林秀娟就已按捺不住了:“潘警長,我不知道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但你如果不立刻停止荒謬的言詞,我會向警政署與傳播界告發你的行為;我才剛失去我的親人,你就說這些可笑的言論來嘲諷;查不出真兇,找不到線索,就盡情地鬼話連篇。”
“林小姐,請你先冷靜一下;本來,這種事件,應該要極隱密地去偵辦,之所以告知妳,是希望妳能跟我們配合,同心抓到兇手,另一方面,妳的安全才有保障;根據種種跡像都指出了,兇手很有可能即將找上妳。”
“天啊!你該不會想說,有一個….『鬼』,還是什麼的,要來殺我。”
“我只是說『有可能是鬼』,也不盡然,可確定的是,他針對的目標,都是和實驗有關的人,因為最近發生一件事,我猜妳大概不知道吧!那就是中央研究所所長王漢生,也在九天前也就是四月一日身亡,死因跟前兩個人一模一樣,沒有任何外傷,靈魂卻被人消滅了。”,王漢生這個人,秀娟也是知道的,他是整個計畫的發起人,隱瞞著政府官員,假借生化實驗之名進行請款,在整個研究所的高層幹部中,只有他知道實驗的內容,仔細回想起來,這個實驗從開始就籠罩了一片迷霧。
“王漢生我是知道的,但我希望不要說這種神鬼之類的無聊話。”
“是、是,我明白,我不提就是了,但眼下無可否認的事實,就是妳個人的人身安全,處於十分不隱定的狀態下,我只希望,妳和妳的孩子們,能接受我們警方的保護。”
秀娟的心中實在充滿了懷疑,眼前這群人到底在玩什麼把戲,警察不好好的去辦案,卻在這兒扯一些靈異、鬼神的事情,實在感到滿心不悅,非要經過警方千方百計、好說歹說,才勉為其難接受人生安全保護;而警方得到秀娟的首肯,才開始進行『特殊案件人生安全保護』,一切過程,看在秀娟眼中,都是這麼不可解,他們吊起一串串的寫滿咒文的旗幟,紅黃相間地環繞房子的內部,接著在各個出入口貼滿符紙,包括門口、窗戶、甚至通風口。
可笑的佈局和一個瘦骨嶙峋的老太婆,就是所謂『特殊案件人生安全保護』,要不是每個警員都一本正經,秀娟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內,把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趕出自己的家;為了陪他們發神經,不但一天沒去上班,連孩子都怕得不敢睡覺,一家三人在警方的安排下躲在臥房裡。
“媽!是不是真的有鬼要來抓我們啊?我好怕!那我們到底該要怎麼辦?嗚….嗚嗚嗚”,今年才十歲的俊偉,嚇得哭出來,天黑了之後,恐怖的氣氛滿佈於家中,秀娟只得忙著安慰兩個孩子,只求一切的事物趕緊過去,還她一個平凡的日子。
坐鎮在房裡的老太婆,身著一身紅色的道服,頭上戴著玉製的蓮花冠,一面用手指沾著朱砂寫符紙,口中還一邊唱著古老的咒語,隨著孩子哭鬧越來越大,詠唱也隨之加大,風雨欲來的聳動,讓秀娟頭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覺,突然間,老太婆唱咒的聲音,像被扯斷一樣嘎然而止,她以冷酷的聲音命令秀娟:“葉太太,請妳立刻帶著妳的兩個孩子來我身邊,注意,千萬不要超出這一圈朱砂。”,如其所言,老道婆身邊劃了一圈以朱砂劃成的界線,秀娟和兩個孩子躲在圈子裡,見證這跨越生死之間的鬥爭。
一瞬間,孩子的哭聲也停了,時間彷彿停止在這一秒,唯有那幽暗的聲響,迴盪在房間裡,“凡間之人啊!妳也違反了冥府的法則了嗎?”,恐懼瞬息間爬滿了秀娟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讓她幾乎忘記呼吸,連一口氣都快喘不過來,四肢像結凍似地僵直,在無法動彈之中,頭腦卻是異常清醒,她提高警覺,深怕有什麼可怕之物會突然襲擊而來。
“冥府使者啊!這些人是無罪的,如果你想強制帶走他們,我就到冥府閻羅那兒告你一狀。”,道婆一邊唱著咒語,一邊和那恐怖的聲響對話;無視於道婆的警告,恐怖的聲音再度響起:“凡間之人啊!妳是不是和葉志揚一樣,想要違反冥府的規則?如果是的話,我必須將妳帶走!”。
兩個孩子聽到這,恐懼情緒全面崩潰,嚇得想奪門而出,卻被秀娟一把抓回來,緊緊的抱在懷中,在他們的耳旁說著:“孩子別怕,媽媽會保護你們的。”,與生俱來的母性,使秀娟能不懼一切地面對事物,要是連身為母親的自己都會害怕,那兩個孩子又要依賴誰,一想到這,有一股不知從哪兒來的勇氣,秀娟反擊了,對著空氣破口大罵:“你這該死的鬼東西,為什麼殺了志揚,我不管你是鬼還是什麼東西,有膽子就給我出來。”
“殺害,是凡間人的解釋,對我來說,這個人違反了規則,我必須將他帶進冥府。”,聲音的主人不知何時,已好整以暇的坐在房間裡的沙發上,在灰暗的夜色中,秀娟看不清楚對方的臉,但是單從身形來看,應該是個高挑的男子。
“又是你啊!咱們倆還真是有緣呢。不過,今天有我在這,你要想隨意帶走任何一個凡間的人。”,道婆表現出保護三人的決心,冥府使者卻不肯善罷干休,他從沙發上起身,漸漸走近了保護眾人的朱砂圈;秀娟強逼出的怒氣仍未消怯,眼見對方咄咄逼人,怒氣沖沖地尋問:“我不管你是人還是鬼,你有什麼資格隨便決定別人的生死?”
“這並非由我決定,只因葉志揚他違反了規則,他的行為將擾亂世間的法則,也破壞冥府的秩序,所有維持天理的規則是極為精密而嚴整的,一個小小的作亂因子,也有可能造成不可補救的錯誤,今天我來到這裡,就是為了要防治錯誤發生的可能性。”,冥府使者說話的同時,從容地伸出手掌,房間裡倏地刮起一陣強風,將整棟房子裡所有的紙張吸來,又以雷光火石的速度排列整齊。
“我很了解他,他不可做出什麼恐怖的行為,他只是個小市民,他不會去偷竊強盜,更不會殺人放火,那會引起什麼浩劫。”
在秀娟與冥府使者對話的期間,道婆在一旁準備第二道防線,手掐劍指,口唸:“符號寶甲,總真攝幽,六丁六甲,護福有兮除鬼魅,急急如律令。”,身邊符文有了靈,各守其位,凌空飛舞,不許對方越雷池一步。
“我想,我們對『犯罪的理解』並不相同,妳所說的這些犯罪行為,等到了冥府,自然有對應的懲罰與來世的因果相報,而他今天所犯的錯,來自於他所進行的實驗,是冥府所不能容許的。”,排列整齊的紙山,依著冥府使者的手勢,照順序一頁一頁的翻開。
“那是什麼意思?我丈夫又犯了什麼錯?”,秀娟也意會到道婆正需要更多時間,也就盡可能地拖下去。
“冥府是管理所有靈魂的地區,冥府中的人,是不受『時間』和『空間』所限制的,唯一的條約,是『偶然性』與『必然性』的相對性質,也就是因果,而葉志揚的存在,將威脅這個條約的存在價值,也因此他靈魂被我斬成了碎片,我問妳,妳知道妳丈夫生前進行的是什麼實驗嗎?”,紙張翻動的速度已超越常人的動態視力,快速移動的殘像有如一條長龍,剩下還沒被冥府使者看過,不到一半。
“我…..稍稍有聽他說過,他是想將生命和記憶由一個老舊的肉體移到一個新的肉體,是一種可使人類接近於永恆存在的方法。”,
“是的!這個實驗違反了冥府的條約,生命的開始,是一種『偶然』,也就是雄性人類與雌性人類的結合;而一個生命的結束,是一種『必然』,也就是結果,你們所說的『蓋棺論定』,生命如果不朽,其存在就成了一種『必然性』;任何人的因果都需要經由死亡後的世界審判,他所想達成的事,等於會讓所有凡人都永生,也就無法審判,這是不容許的。”,一大座紙山瞬息間已翻完了,既然對方是為這個實驗而來,想當然而,就是想從這堆紙山中找出資料,可惜秀娟身旁的備份資料已不知所蹤,看來對方的下一個目標,就是秀娟和兩個孩子了。
“那麼照你這麼說,如果我也知道實驗的內容,你也想把我給殺了嗎?”,明知對方要對自己不利,秀娟也不免害怕了起來。
“坦白說,我在考慮。”
“考慮什麼?”
“考慮妳對這個實驗了解多少,以及妳會不會去實現它,所以,只有請妳出來了。”,冥府使者正想強行突破朱砂的結界時,道婆役使的符紙,化身成面目猙獰的鬼神八尊,圍攻冥府使者,在灰暗的房間裡,秀娟看不清楚打鬥的情形,只見一陣陣綠光紅光到處閃爍,還有刀劍互鬥的聲音不絕而耳;生與死的界線,頭一次如此相近,只在到底哪一方能勝出,燈光雖不明,仍看得出眾多個身影在圍攻著同一個,是鬼神在努力對抗冥府使者,情況卻是未許樂觀,秀娟眼見道婆口脣發白,渾身顫抖,便知不妙,果然,道婆差使的鬼神們接二連三地被打敗,而敗北的鬼神如雲霧般消失了,仍在奮戰中的只剩下不到五尊,道婆見戰勢吃緊,連忙唱起密咒真言,頭頂蓮花冠紅光燦爛,眼耳口鼻七竅生煙,一道道紅光射向眾鬼神。
眾鬼神們有了密咒助威,身形更加碩大,增了兩倍有餘,趁此威勢將冥府使者節節逼退,那冥府使者在劣勢之中不去努力反擊,騰空而飛並拿起了掛在牆上的時鐘,不知在弄些什麼,並且開始唱起了咒語,剎那間,冥府使者的腳下有一道、不,是一整片綠光往外擴散,其所經過之處,有一種異常的改變,鬼神們的動作完完全全的停止了,接下來,就只能任由冥府使者將它們一個個砍倒;而隨著打鬥聲的消弭,道婆便全身拖力的倒下,還張口吐了一團血塊,勝負也便分出了,倒在秀娟懷中的道婆滿懷歉意的說:“葉太太,真抱歉,它的靈力比我所預想的還高強的多,我對付不了它。”
另一方面,冥府使者的腳步聲,一步一步接近,在微微蠟燭火光的照耀下,秀娟隱約見到它的影子,實在不太像人類,卻又說不出哪兒不同,但在矇矓間,對方的身影,又漸漸縮成和一般人沒兩樣;在此時,還有一絲氣息的道婆用盡最後的力量,發出一隻桃木劍,而這最後的努力,卻被對方一把截住,道婆也就此失去意識。
沒了阻礙者,冥府使者輕易越過了朱砂的界線,映入三人眼中的它,並不是妖魔鬼怪,而是一個黑髮紅眼的俊秀男子,深邃的五官顯得十分英挺,但這張英俊的臉龐之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這並不是一般人所謂冷酷或深沈的味道,而是十分不真實的感覺,有如一個蠟人一樣。
躲在秀娟身後的俊偉,嚇得尿濕了褲子,連哭都不敢哭一聲,而怡如則是怕得顫抖不止,身為母親的秀娟,只好硬著頭皮擋在冥府使者的前面,眼前的『它』一把抓起了秀娟的脖子,嚇得母子三人同時大聲尖叫,兩個孩子也不顧自身安危,往前想撲倒『它』,卻怎麼推也推不動。
秀娟感覺抓著自己的那隻手,像是有什麼東西正一波波傳入自己的腦海裡,自己的思緒與情感,也跟著起了一陣陣的動盪,好像對方的手,穿過了自己的腦袋,然後在自己的腦海裡撈東西一樣,憤怒的她大聲吼叫:“我看你不用考慮了,因為如果你不殺我,我一定殺了你,我不管你是什麼東西,我只知道你是個只憑個人喜好,隨便殺人的混蛋。”,秀娟對生命的一切都豁出去了,也不在乎對方到底想對自己做什麼。
“凡間之人是無法毀滅我的,再說,我仔細觀察了一下,我想我已經很清楚的知道,妳這裡沒有跟實驗有關的事物,我可以確定,妳沒實現它的意願和能力,沒有意外的話,我永遠也不會再找上妳了。”,看來對方已檢查完畢,並發現秀娟確實和實驗沒有太多的直接關係,也因此,冥府使者看來已放棄了這條線索。
“我會讓意外發生的,這個實驗將在我的手中完成,而且,當你為了『守衛冥府規則』來找上我的時候,我就會除去你這個妖魔鬼怪。”
“我不得不再次提醒妳,這種行為毫無意義,只會讓自己賠上性命,我想,妳還是好好去完成身為一個凡人應盡的使命。”,不等秀娟答腔,對方的身影變得十分朦朧,好像變了另一種姿態,就像在灰暗中所看見的那種『不像人』的樣子,在千條思緒混亂中,『它』已像霧一樣穿過牆壁,消失了;一切的事物都是那麼自然,彷彿剛才發生的一段談話,只是自己做的一場夢,而身邊這位道婆,在此時悠悠的醒來。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它』到底是人還是鬼?”,雖然明知老道婆很疲憊,秀娟還是忍不住想多了解實情。
“都不算,這是很可怕的一種冥府使者,妳可以叫他『鬼差』,是冥府世界中少數可以隨意穿梭於生與死之間的特殊份子,專門帶走亡者的靈魂,如果有人違反了冥府的規則或是死後拒絕前往冥府,他們就有權利斬斷對方的靈魂;大約六十年前的時候,我也曾經遇過『它』一次;那次,我負責保護……...”,不知為何,道婆說到這,有一種哀傷的神情,“一個拒絕前往冥府報到的亡魂,到後來這個亡魂還是鬼差斬成碎片、帶走了,沒想到再一次見到它,仍是無法可施。”
“靈魂?那要怎麼樣才能斬斷?”
“每個鬼差身上都配有兩把基本武器,一把叫『現世刃』另一把叫『斬魂刀』,前者可以斬斷任何存在的實體之物,而另一把則能夠切斷靈魂。”,老太婆頓了口氣,接著說:“小姐,妳沒學過巫術,妳不知道,靈魂被傷害是多麼痛苦的感覺,你的記憶和喜怒哀樂的情緒,將完全混在一起,妳將認不清自己是誰?自己在想什麼?現在是什麼心情?是生?是死?所有『自我存在的邏輯』都無法建立。”
“這是為什麼?如果是拒絕受捕的亡魂,那自然有必要用到斬斷靈魂的刀,但我的丈夫是活人,為什麼不去利用另一把『現世刃』來行刑。”
“那是因為你的丈夫是個特例,他違反了冥府的規定,但是他在『生死簿』上的壽命還沒盡,如果用現世刃殺害他,將造成冥府條約的混亂,到時候既無法到冥府報到也無法進行轉生,這是冥府使者最不想遇到的情況,就我個人的感覺來說,我相信妳的丈夫一部份靈魂還留在身體,以防肉身的毀壞,其他部份則被『鬼差』收藏在凡間的某個地方,等時候到了,鬼差才會把他帶回冥府交差。”
“這麼說來,我丈夫還算是活著囉。”
“這…..我只能說『勉強算是』,這種情況,我們一般都稱為『活屍』,通常都是死前的某些執念太深,一部份的靈魂,殘留在肉體中,所以屍體不會腐敗,但是如果吃了鮮血或有人以咒術操作,又會重新擁有活動力;至於妳先生這種的算是特例,所以警方已經將他的屍體收到冷凍室裡,等待某天能取回靈魂為止。”
“難道,我就無法替我丈夫做些什麼嗎?”
“妳不用灰心,還有一件事,也許是妳可以為他去做的。”
“真的有嗎?”
“有是有,不過我也不確定,這種推測是不是正確,根據我所知的來說,像這種違反冥府規則的靈魂,將被帶到冥府進行審判,有罪的靈魂將在無盡的地獄中,重覆著永無止盡的死亡酷刑,其中的痛苦更是難以形容。”
“這麼說來,我丈夫接下來的命運就是……”
“我想至少會在酷刑的世界中持續受苦,刑期超過凡人時間的一億年以上。”
聽到這,秀娟的心涼了大半截,她不明白,一個小小的實驗,為什麼要付出這麼多的代價,『一億年』是多麼遙遠的一個數字啊!凡人光是生於世的一百年,就是一段很長的旅程了,天曉得一億年的酷刑將有多久、多可怕。
“那麼……我有可能救得了他嗎?”,
“我不敢肯定,因為老婆子我對這些科學實驗不清楚,只能推論說,消滅了『犯罪證據』和『犯罪動機』可能會對妳的丈夫有所幫助…..吧?反正,我只能說這麼多了,那麼葉太太,妳今後有什麼打算?”
“我想先跟幾個關係人連絡,拿到實驗資料,最後再…..”
“難道妳想讓鬼差再次找上門?妳不怕嗎?其實妳再管這件事的,它們就不來找上妳,因為它們唯一想做的是維持冥府法則,而非殺人,只要妳當什麼都沒發生,這一切都將與妳無關。”
“事實上,事情就已經發生了,我當然也會怕,我卻絕對不能…..”,一句“讓我最愛的人受苦”卡在咽喉說不出,志揚在秀娟的心中還是有不可取代的位子。
“葉太太,妳真是勇敢的女人,敢面對人生間最可怕的『死亡』,好!老婆婆決定挺妳到底,在妳想辦法完成實驗的這段時間,我先去尋找可以對付鬼差的方法,如果妳有什麼難以解決的問題的話,找『警政署靈異諮詢處處長』商量,我相信他一定能幫妳解決的,他的電話,妳可以找潘警長要,其他的事,等我們下次見面再說。”
說完後,這位老太婆便逕自離去;這一條不太可能實現的任務,對秀娟來說,已經是很難得的線索了,總而言之,一切事物的源頭,都是來自於『人類永生計畫』,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趕緊連絡其他和這個實驗有關係的人。秀娟和在場的警察一起整理資料。但在整個局勢尚未明朗前,秀娟決定先向警方隱瞞『人類永生計畫』的內容,以王漢生對外的表面說法來向警方交代,也就是研發出提高人體抗氧化性,而能夠確實防止老化的藥品,實驗的主要參加者,一共有七人:
中央研究所所長王漢生:五十九歲,計畫發起人,算是十分關鍵的人物,從六年前開始進行『人類永生計畫』,根據警方的消息,這個人在一周前也就是今年四月一日身亡,這個人在看似正大光明的生化實驗裡,隱瞞了許多真相,本來警方在蔡超華死後,就開始密集跟蹤他,沒想到,他也跟著離奇身亡。
華昇企業總裁蔡超華:六十三歲,是計畫出資人,華昇企業在藥品工業中算龍頭級的,總資產超過三十億,因為和王漢生關係密切,所以願意出資支持實驗進行,於今年三月十日身亡。
財政部部長洪盛茂:六十七歲,算是和案子比較沒什麼關係的人,跟王漢生相識多年,王漢生要求實驗的政府資金,都是跟他請款的,根據志揚多年前談到這個人的印象來說,他應該不太清楚王漢生的『人類永生計畫』的真實內容,只是單純的將研究資金撥給王漢生。
立法委員陳柏榮:四十四歲,手段十分高明的政治掮客,在許多方面的人際關係都很不錯,有關他的一切都不太明確,對整件事的了解程度亦難以掌握,唯一確定的是他能自由的在洪盛茂、蔡超華和王漢生三人之中穿針引線。
『人類永生計畫』執行組長葉志揚:三十六歲,秀娟的丈夫,六年前拿到博士文憑後,立刻投入實驗之中,十分熱衷於此計畫的進行,於三月九日身亡,死後跟計畫有關的資料都離奇消失。
執行組員吳宛宜:三十二歲,志揚的學妺,兩人在大學時期就十分熟絡,畢業後有將近四年的時間沒連絡,從實驗開始後一年,才在志揚的推薦下加入實驗團隊裡。
執行組員王政恩:三十二歲,王漢生的兒子,小組的一員,實際擁有的能力跟其他人差了一大截,只因為是王漢生的親生兒子,就用特殊方法讓他加入,可以說是王漢生佈下的眼線。
列出關係人之後,秀娟與警方開始進一步推論,實驗內容是被誰偷藏了起來,在這八人之中王漢生、葉志揚、蔡超華皆已身亡,而洪盛茂則是不太清楚實驗內容,嫌疑不大,其餘三人中又以王政恩的行蹤最是可疑,根據警方的線索指出,在其父王漢生死後,身為兒子的王政恩卻是不聞不問,對警方的各種調查又極不配合,是目前最值得調查的人,已經有專屬的警力在他的住所全天候跟監;而另一個尚值得注意的人物就是立法委員陳柏榮,當秀娟提到他的時候,警方感到很意外,在表面的資料中從沒提到這個人與實驗有關,也因此如果要對他展開調查的話,就絕不能太過張揚讓他有所防範,一定要秘密進行才行。
“至於吳宛宜小姐那方面,我們早先已拜訪過了,我們同樣也為她安排了『特殊案件人生安全保護』”,帶頭警員潘伯豪說道。
“那她的反應如何呢?”
“看她的樣子好像對這方面的事很熟悉,十分配合。至於在相關人士方面,除了立法委員陳柏榮她沒提到之外,其他方面跟您所說的都差不多。”,秀娟一聽就明白到,宛宜也對警方保留了實驗的真相。
“那吳宛宜女士對王漢生院長和我丈夫的死,有表達什麼意見嗎?”,明知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秀娟的心中還是閃過一絲志揚和宛宜在實驗室裡有曖昧的可能性,畢竟宛宜可以說是在秀娟認識的人當中,最美的一個,同時有著出眾外表和高等學歷的宛宜,在大學時期就是十分出名的“冰山美人”,甚至還有別的學校的人每天跑到學校來想追求她。
“我們去到她家時,看得出來她很傷心,當我們跟她談到葉志揚的時候,她的聲音還數度哽咽,差點連話都說不出來。”,是單純的同事之情嗎?還是她真的那麼在乎志揚,秀娟不願多想,只好將話題往別處帶。
“潘警長,我想請問你們警方對『另一個世界』的資訊掌握了多少?能讓我多了解一些,至少,我希望能保護我的兩個孩子,不受這些妖魔鬼怪的威脅。”
“葉太太妳願意相信我們真是太好了,我本來還不敢跟妳提起,怕妳根深柢固地認定我們是一群神棍。”,說完後,潘警長由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交給秀娟,上面寫著『警政署靈異諮詢處處長柳峻陽』,“妳有什麼問題都盡管去問他,一定可以得到妳想得到的答案。”。
秀娟收下潘警長拿出的名片後,看看時鐘都已經清晨四點了,要是連續兩天不去上班那可不得了了,秀娟連忙結束談話:“潘警長,如果已經沒什麼事的話,今天的談話就到此結束吧。”
“不好意思,葉小姐,我還有一件事想請教一下,那就是最後一個小組人員張嘉達,妳也有跟他接觸過嗎?”,潘警長在離走前,向秀娟說了這麼一句話。
“啊?我不認識這個人耶!”,潘警長的話讓秀娟嚇了一跳,因為她確實沒聽過這個人的名字。
“是喔,沒關係,我們警方自然會去找他的,那麼,今天的談話就到此為止吧,葉太太,十分感激妳的配合,我們就不打擾了。”,不等秀娟開口尋問張嘉達到底是誰,幾位警員便轉身離去。
送走警察之後,秀娟累倒在沙發上,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陰森可怕的冥府使者,迷濛難解的案情和一個不知名的張嘉達,只是一個弱女子的秀娟,如今承受的壓力,絕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像的,但她心中明白,這所有的一切,一定都要有個結果,這也是她唯一能為志揚做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