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亞的魅力，從語言轉化為文字、從戲本昇華為文學，他的歷史定位，便從會編劇的戲子躍升為一代文豪。然而對於非英語系的人們來說，莎翁的戲劇語彙過於艱澀拗口，多半只能透過改編的電影、音樂、舞蹈來體驗，然而也是有了這些表演藝術的加持，讓莎士比亞的文學價值，得以穿越時空仍舊燦爛！

無論直接取材抑或是擷取靈感，後世的音樂家從莎翁那兒獲得了無數啟發。有人問貝多芬的第十七號鋼琴奏鳴曲內容為何，他只說：「去讀莎士比亞的《暴風雨》吧！」於是這首樂曲便有《暴風雨》奏鳴曲的別稱。而柴可夫斯基的交響幻想曲，生動描述了劇中的部分情節，當然還有十七世紀作曲家浦賽爾的同名歌劇，與其說是歌劇，不如說是為《暴風雨》量身訂做的戲劇配樂更加恰當。

浦賽爾是英國首位偉大的作曲家，也是最早將莎翁戲劇改編成音樂的先鋒，除了《暴風雨》之外，他的《妖精皇后》則是改編自《仲夏夜之夢》，充滿了盎然古意的奇幻色彩。不過最讓人鍾愛的，或許是德國作曲家孟德爾頌的戲劇音樂，十七歲寫就的「序曲」與膾炙人口的「結婚進行曲」，揮灑著浪漫樂派時期的不羈想像力。

一如《仲》劇，莎士比亞的喜劇總能提供改編者許多有趣的點子，像是《馴悍記》成為二十世紀美國音樂劇經典《刁蠻公主》裡的戲中戲橋段；而《溫莎的快樂妻子們》在德國作曲家尼可萊筆下，造就了一位更好色的法斯塔夫，還有義大利歌劇大師威爾第，在他生命的最後一齣歌劇《法斯塔夫》中，單憑音樂即可勾勒出上乘的喜劇因子，無愧於大師的天鵝之歌。

然而最讓作曲家躍躍欲試的，還是莎士比亞那些永垂不朽的悲劇。四大悲劇中，各有代表性的改編傑作：《李爾王》的劇情和架構過於龐大，因此流傳至今，只有李斯特的交響詩偶爾被演奏。最佳的音樂版《哈姆雷特》，當屬法國作曲家湯瑪斯的同名歌劇。至於《馬克白》及《奧泰羅》這兩齣，惟有威爾第的歌劇堪與莎翁原劇互相輝映。

儘管威爾第謙稱自己只是一介鄉巴佬，但卻擁有深厚的文學素養，對於莎士比亞的戲劇相當熟稔。他三十四歲所寫的歌劇《馬克白》，已精彩詮釋出馬克白夫婦面對權力誘惑的掙扎與沉淪，而女巫預言之場景更是藉由音樂達到精彩的戲劇效果。其後，威爾第曾試圖將《李爾王》與《哈姆雷特》改寫為歌劇，卻因為找不到合適的劇本而作罷。

直到晚年，遇到了包益多這位能寫詞能作曲的年輕才子，封筆十六年之久的威爾第，終於再度燃起創作慾望，七十四歲推出震撼樂壇的歌劇《奧泰羅》，被推崇為歌劇史上的偉大傑作。過去歌劇只強調音樂的重要性，但在這齣歌劇中，威爾第的音樂得以緊密地結合人性衝突和角色心理，讓我們看見黑人英雄奧泰羅，如何在亞果的挑撥離間下，一步步邁向殺妻自盡的毀滅過程。

可是，奧泰羅的疑妻之恨、馬克白的弒君之罪、李爾王的恨女之結、還有哈姆雷特的殺父之仇，卻都比不上羅密歐與茱麗葉的殉情，那樣來得令世人動容。畢竟有了這兩人單純而熾熱的愛情，莎翁的《羅密歐與茱麗葉》才能蛻變成傳奇。

於焉，有無數的羅密歐與茱麗葉因而淬鍊再生，舉其犖犖大者，古有白利尼及古諾的歌劇、柴可夫斯基的幻想序曲、普羅高菲夫的芭蕾舞劇、白遼士的交響詩……等，二十世紀更有伯恩斯坦的音樂劇《西城故事》、以及近年備受歡迎的法語音樂劇。這些作品，無論是歌手唱著生離死別，或是樂團奏著無言情愫，我們都能夠從旋律中，感受到羅密歐與茱麗葉那種刻骨銘心的狂戀。

就無須贅言其他改編版本了，套句茱麗葉所說的「玫瑰即使換了不同名字，聞起來一樣芬芳」台詞，莎翁筆下的角色人物，即使換了任何姿態粉墨登場，依然擁有著無可取代的永恆精神。

作者介紹
林伯杰，一九六八年生，台灣宜蘭人，現任金革唱片企劃經理，及真理大學音樂應用系兼任講師。著有《一夜變成歌劇通》，及譯著《巴哈小百科》等。

【詳見272期《聯合文學》六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