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9-16 23:52:24 落葉之楓

【藝文賞析】你收到信了嗎?

 

你收到信了嗎?
【聯合報╱王淑芬(作家)】
2007.09.16 03:33 am
 

評《附上我的愛》

安娜‧赫爾絲布魯─波特等著

陳相如譯 圓神出版社

影星傑克‧尼克遜在電影《心的方向》中,飾退休後因百般無聊,參與公益認養非洲孩童的老好人;起初只是寄錢,後竟熱切地寫起長信,向遠方六歲孩童做人生總結報告。終老之際,是否對生命更多分渴望?本書中七十歲的英國古書商哈洛德,也像電影中的老好人,那麼虔誠儀式般地開始寫信,寄出一封又一封,雖是關愛對方,卻也像對自己一生有所交代。

信的兩端,是英國古書商一家與蘇聯政治犯一家,自1971至1986年,長達十五年。因緣際會,老書商與被KGB監控下的一家開始通信,因而來往信件中,最常見的開頭語是:「你有沒有收到某月某日我寫的信?」蘇聯這邊,實際執筆者主要是女主人蕾拉,彼時男主人囚禁獄中,甚至歷經絕食階段。

蕾拉女兒瑪琳娜最後自述:「在那些致命時刻,我們被英國一位蛀書蟲發現,我們得到多麼大的恩寵啊。」生計已然艱困,加上政治監控,連搖滾樂都不被允許存在的這些「致命時刻」,來自另一國度的書信,其實是蕾拉一家在灰階日子裡,難得的一抹虹彩,儘管短暫,每次映照,都是光燦。有沒有收到信,是多麼重要啊。

我其實是先翻閱全書的照片,看他們彼此交換著「老去/成長」,老書商日漸佝僂,小女孩長成美麗佳人,有趣的是最後一張相片,反而放的是已逝哈洛德年輕的模樣。當生命落幕,若有福澤,留下的將是永遠的不老。

因而本書不似《查令十字路八十四號》,雖然皆為真實書信故事,但《查》書畢竟沒有肅殺政治的幽冷摻於字裡行中,本書則除了加入當年英國記者的實地報導,詳細描寫政治犯獄中不人道遭遇,亦在信中蛛絲馬跡讀得到共產體制下的不自由。對哈洛德而言,「生命是需要享受的事物,不需要擔憂。」而蕾拉,除了要擔憂「哪裡買得到防蛀牙的氟藥片,請寄給我們雨衣、粉底」,甚至改革後的第四年,全家仍會接到KGB騷擾電話。

既知被監控,雙方也不可能在信中掏心大談,聊的最多的是書,以及衣食雜記。蕾拉不諳英文,藉著字典與請教友人,竟也能無礙地往來溝通。本來我一直想著:既是人道關懷,喜愛俄羅斯文學的哈洛德理應以俄文寫信才對,怎好要對方為陌生語言苦惱。

此點哈洛德也承認了:「英國人學習語言很不容易,我們總想:大家應該都懂英文。」強國優越感一覽無遺,因之我總覺這樣心態下的哈洛德,因通信滋養的情誼,除了排遣晚景寂寞,也不無俯視弱者的憐憫。當強者真好,連施捨的身影都是美的。

書末瑪琳娜終有機會來到倫敦,與哈洛德女兒一家見面,第一次看○○七電影,途中被不友善的德國人喚「俄國豬」;她寫道:「竟然有人視我為蘇聯的代表。但以身為俄國人為傲的我,必須接受這一點。」她的坦然與平靜,或許哈洛德也有貢獻吧。當年每一封信附上的愛,終讓小女孩能超越一切醜鄙。

【2007/09/16 聯合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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