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1-04 11:32:21 落葉之楓

【藝文賞析】慢慢刻,蓋出一首詩

 

慢慢刻,蓋出一首詩
【聯合報╱林德俊(詩人)】
2007.11.04 02:47 am
 

評《鬧彆扭》

夏夏著
黑眼睛文化公司

名為《鬧彆扭》的手刻詩集,讀起來果然彆彆扭扭,彆扭得新鮮,彆扭得有趣。明明電腦排版方便迅速、影像設計軟體特效新奇炫人,作者夏夏偏不用。就是要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刻。連書中插圖,也是手刻的。

如此逆向操作、復古變新潮的一本詩集,最令我著迷的非書中任一個字,而是那多次出現的「雙手」圖像。「手感」是這次「詩行動」的核心,即使把圖文「蓋」出來,仍得交給印刷廠大量複製;但當你手握這麼一本書,雙手卻可感受那最初創作溫度的傳遞。

我想起張默1998年出版的手抄詩集《遠近高低》,一筆一畫的力道,盡現書中;又想起許悔之,他在詩集中再現自己的手稿,連塗改的痕跡都富含意義。「手寫」、「手製」在這個時代,早已超越了基本的傳播或功能需求,為自身的人文價值而存在。

夏夏替這本《鬧彆扭》一共手工刻製了六○八字,完成十九首詩。一方面,以手工刻印排版的方式向消逝的「活字版印刷術」表達追念之情。另一方面,也受到前輩夏宇的啟發,把詩化為一種字和字之間排列組合的遊戲。1995年,夏宇把第二本詩集《腹語術》的文字拿剪刀分解、打散,重新拼貼成四十五首詩,成了下一本詩集《摩擦‧無以名狀》。

夏夏仿照此一邏輯,《鬧彆扭》中的後四首便是拿已刻好的現成活字進行「再創作」。此種「限制性寫作」往往導致字詞串接不易流暢、意象間跳躍幅度極大,讀者得花費更大力氣去聯想、為意義完形。這使得末四首詩的文本風格明顯跟前十五首區隔開。以最後一首〈山歌〉為例:「脆脆山土爽果果/脆脆貓狗朗天天/非不能泳歌/硬野味野音/要拾鼻拾眼/等你呢」。

對照第三首〈合集〉裡的「下集」:「這張臉 不是我的/標價/出售/挖一個洞/填平/不是我 不是的/在被你說之前」。這首有著口語般流暢,俏皮可愛的直抒之句,以意念上的鮮活來吐露詩味。

《摩擦‧無以名狀》和《鬧彆扭》在開本和紙質也擁有神似的形狀,把詩集當一件藝術品來設計的實踐,使兩者一前一後、異曲同工地走在「新詩物件化」的路途上。不過《摩擦‧無以名狀》在概念操作上有從一而終的一貫性,文字在夏宇手上化成音符、色塊,字與字之間看似任意的惡意連結,別具嘲弄正規表意系統的樂趣。《鬧彆扭》裡的多數作品,文字內容仍試圖做比較完整的情意傳達。

形式上,夏夏透過刻字、蓋印、版畫元素的融入,添注濃濃的懷舊、東方情味,令此書確能獨樹一格。唯一真有點彆扭之處,是書末電腦排版的版權頁和封底的制式書籍條碼,與前頭的手感創作稍稍扞格,不過為了讓如此特立/例的一本創意書廣發於市,這必要之惡也就成了必要之彆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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