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如何相忘,如何以沫
如何相忘,如何以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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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相忘於江湖》 張輝誠著 張輝誠不是「慧黠」的作者,《相忘於江湖》也不是一本「聰明」的作品──怎麼說? 如果散文創作能夠區分為兩個極端的光譜:更都會以及更鄉土,則張輝誠毋寧是光譜中央的融合派:揉雜了典籍掌故與鄉俚觀察的細工慢筆──緩慢與細膩,這意味著張輝誠擅於見微知著、大敘述(grand narrative)之闡發,此或出於中文系向來講究國學的教養,所以強調閒趣的小品往往必置於歷史脈絡中加以敘述,甚或少於著墨。而對應當代動輒光纖速食一分鐘讓您搞定幸福的流轉世界,此類文風難免不夠現代,更遑論機巧。 然而,也正是這樣「慢慢感受」、「慢慢照見生命」的優游,使得本書彰顯其「不與時人彈同調」(張大春語)的力道。書名借喻於《莊子.大宗師》:「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全書共分三輯,輯名同樣取法《莊子》篇章:齊物論、大宗師、也擬逍遙遊。由此可知,作者神往於莊子「物我兩忘」境界,故於自序中表明心跡:人該忘些什麼?或不僅止於忘?又該如何化於大道?且何謂大道? 雖說孺慕莊子學說,但貫穿全書者,反倒不是「相忘」之豁達,而是更接近於儒家念茲在茲的「用」:如何成其有用之人、如何處世、如何憂時感懷。因此讀者可以從中讀到:〈蝸角〉裡那擅於篆印的沒落貴族段叔叔,終因目盲卻通達於石;〈時間手〉中常言「你們都是困在時間的人」的修錶匠阿通伯,固然理解時間卻不免囿於流年,最終抵不過年歲之摧擊;又或者〈牟先生一瞥〉、〈毓老真精神〉描述此等碩儒談經論藝的風采,以及〈神木〉裡,藉神木之口以闡述「無用」之「用」的莊子典故。 凡此種種,皆可看出《相忘於江湖》對儒/道兩端的思索與摸索,也凸顯本書作為作者第二本散文集,題材更形寬廣、立意更形深邃,且緣於困惑未解,昭見本書在作者致力散文創作階段中,扮演「過渡」的角色,亦即文章實難、悲喜實難、人生實難──其中,〈回憶郭子究〉、〈今也則亡〉、〈格野櫻〉、〈福和橋下〉等篇,寫人寫物寫情,情真而文平實,尋常中見非常,句句精彩、引人入勝,更勝〈蝸角〉、〈時間手〉等曾獲文學獎作品,其難免因參賽機制而存留斧鑿痕跡。 向來諸家皆視散文創作「易寫難工」,也因許多作品習於「萬物皆我註腳」,以致散文常被誤認為雕蟲文類。揆諸張輝誠的第一本散文集《離別賦》,顯然他已開始在此階段嘗試「從內往外」出走,尋找看似尋常卻不尋常的風景,一如〈尋常滋味〉中,他說:「因著每人不同遭遇與特殊情誼,雖千差萬別,卻各有其味。」而這正是他的慧黠之處,也是《相忘於江湖》敦厚而聰穎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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