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和婆婆結縭近七十載，他們有著別人無法理解的相處模式，例如記憶中我未曾看過他們肩並肩同行，總是一人在前、一人在後，也不捱著一起坐，兩人即使坐下來，中間也要空出一個位子，連睡覺也不一起睡，總是一人睡樓上、一人睡樓下，兩人說起話來，大抵也是埋怨、指責多於平靜敘述。

公公十年前中風，由不良於行到全身癱瘓，婆婆儘管焦急，外表仍不願親近公公。有時，她為公公煮了一碗肉湯，隨即支使外勞餵他，自己則離開現場。如果外勞將公公安置在客廳，正在客廳看電視的婆婆，也會立刻走開。有時，我故意開玩笑說：「婆婆對公公是男女授受不親。」

公公因久病在床，心情當然不佳，而且脾氣暴躁，經常大聲咆哮，甚至怒甩碗盤。對於公公的「吵」及「鬧」，在我看來並非不可理喻，說穿了就是「討愛」。雖然，我們給公公最好的醫療環境、最營養的食物，還按時請專人為他按摩，不過，他最需要的，應該是枕邊人的慰藉及安撫吧？

公公去世前一周，即出現食欲不振及昏睡的情形。有一晚，我發現婆婆走向公公的病床，輕握公公的手。本來緊閉雙眼的公公，全身忽然微顫了好一會兒，然後伸出枯瘦的手碰觸婆婆。

那一天晚上，公公就在睡夢中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