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孩子
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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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坦堡的舊街區中,貝西塔什的外來人口最為龐多。世代之前自希臘、保加利亞、亞賽拜然等地移居此城的各種族後裔,讓街坊情致豐裕多樣。 一條石板路上,有間二層樓的孔雀藍木板屋,危顫顫地夾處新樓之間,是頗富盛名的早餐店。遠遠的,剛出爐的脆皮麵包,滾沸的濃茶和鮮奶,輕巧地把早晨的風景,裹上了勾魂的糖衣。琴鼓伴奏的外語歌曲,自堂屋一角的小喇叭播送著。店裡四面白牆上,貼有青翠草原的日曆畫,雪封的遠山,低首的牛羊。 主事的店東是一對七十來歲的白髮夫妻,按自己的步調送往迎來,從容和氣操持店務數十載。還有一名大漢子,身架高魁,上額與眼尾結了皺紋,髮鬢有霜,是兩人的獨子。 早餐的選項,有保加利亞出名的熱牛奶、乳酪、甜奶霜,有長條麵包、自釀蜂蜜、鐵煎盤上的半熟卵,有盞茶、色黑與色綠的浸油橄欖、大番茄與小黃瓜切盤。一對年輕夫妻選坐靠門處,點進各式一份;約莫三歲的小兒,自個在單凳爬上躍下,幻想小手捏著的藍色塑料小客機正穿山越雲。大漢子過來上齊餐品,突然將右手手指演成雙翼戰鬥機,從高處俯衝藍色小客機,小兒見狀咯咯地笑,大漢子眉眼也樂開了。 和兩位長者不同,他一向不與來客寒暄交談,只幫忙端上餐點,將盤杯鏗鏗響響落桌,就又低頭熊回後屋,圓大的身形讓廚房相形逼仄。 專心讀報的年輕夫妻,戴著眼鏡的臉,各自埋到油墨腥重的紙屏後頭。踮起腳尖才剛跟桌緣一樣高的小兒,眼巴巴地,嘗試去索拿一把鑲著月亮笑臉的小湯匙。湯匙豎在盛著燙茶的玻璃盞杯裡。小兒尖腳兒一蹬,胡抓一把,翻起了紋著百合邊飾的小碟,碰倒盞杯,濃茶濺滿素白的桌布,年輕的母親立時拉嗓叫嚷,小兒沒讓燙著,卻因著事端啼哭起來。 大漢子從屋後快步趕來,蹲下拉著小兒咿啊作聲,原來不能話語,卻也急紅了眼眶。年輕的夫妻愣了,小兒卻止了啼哭,睜著眼睛抽咽著。年邁的母親也走過來,揉揉小兒的髮,微笑地挽著大漢子的臂膀,引他緩步到店鋪外,閒散地佇立著。他的身長高她甚多,她指著天上的什麼,兩人都仰起了頭瞧看。早晨的太陽猶存初昇時的金黃榮澤,兩張臉龐都浸染了光亮。 柔緩的外語歌曲反覆播送著,母性的女聲唱,孩子,eTe(註),你怎麼哭了,你迷路了嗎?讓我帶你回家,孩子,eTe,我帶你回家。 伊斯坦堡是一艘乘滿渡客的泊船,偶然會聽見故鄉母親的歌,輕輕吟唱,溢出船桅,隨著海峽湍急的潮水流蕩。 註:保加利亞語,中性詞,指孩子或兒童。 【2008/02/13 聯合報】@ http://udn.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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