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阿嬤本來高高壯壯的，現在卻肉肉的。她年近八旬還很健康，講話很大聲，罵人更大聲。

一般人對老人的印象是慈眉善目，但我阿嬤很少笑，小時候來過我家的同學，都會跟我說：「妳阿嬤好兇。」

在家族裡，與我同輩的其他人都是男生，只有在表哥、表弟來玩的時候，我才看過阿嬤笑。反正傳統重男輕女，我也不在意，所以電影中慈祥和藹的奶奶，牽孫女去買糖果的畫面，我不曾有此幸，也未曾碰過阿嬤的手，甚至想過，即使阿嬤往生，我也不會掉眼淚。

直到我赴南部念書，聽媽媽有意無意的聊起家中事，常提起的，就是阿嬤總掛念我這個孫女何時回家，電話這端的我聽了，只是挑個眉，心想她想我何時回家幹嘛？當我回家，再次踏出家門前，阿嬤總會偷偷塞幾千元給我。那是我第一次覺得，阿嬤在關心我，她怕我打工太忙太累沒時間念書，也怕我為了省錢而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到了畢業後，我要出國工作，她反對到底，說一個女孩子這樣趴趴走，以後怎麼嫁得出去？當下拿出所有老本，想說服我不要出國工作。阿嬤無法懂得我的夢想，我只能在心裡請求她原諒我的任性。

此時，阿嬤又躺在按摩椅上，電視看著看著又睡著了。我幫她蓋上毯子，不小心驚醒了她，她語氣和緩地問我何時再出國？

「包完大紅包給妳之後，過完年才再去。」我第一次這麼近看到她臉上的皺紋。

「紅包免了，」阿嬤坐直身子，按著我的手，接著說：「自己要小心，以後記得回來卡要緊。」原來，阿嬤布滿繭的手，是那麼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