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

◎江凌青

睡眠太像溺水，每次醒來都是又一次的逃生，肩上還披掛著水草與貝類。

收到你的信的前夕，我終於讀完了那本改寫經典名著的外文小說。依據前後文的關聯為那群陌生的單字畫上五官，我在字母拼貼成的花園迷宮裡來回走動，沒有地圖。與你分離後，我把自己放在似乎不停地在快轉、倒帶、快轉、倒帶的一天24小時，一週7日裡頭……我看著大部分的人都會看的電視節目報章雜誌，我走在大部分的人都走過的大街小巷，我在大部分的人約會過的餐廳酒吧和一些我如今已記不得的人約會……我在所有人都存在的這個星球上擁有一座非常冷清的小島。

我把小島豢養在我的大衣口袋裡、我的過季名牌皮包裡、我的公文檔案夾裡、我剛喝完的啤酒瓶裡、我的洗衣機裡、我的菸灰缸裡、我的針線盒裡……我的小島是我的一切，沒人可以分享。那點滴般滲進我血管的每個當下，都恍若異國字彙，它們在我體內日益匯流為一本巨大無比的外文小說集，而我閱讀的速度永遠不及故事細胞之繁殖。

有時我猜測著這個單字的意思並且查了字典，當白紙黑字的解析完全契合我的臆測，彷彿在不同的地點拾得的兩枚耳環竟然完美地湊成了一對，我站在那文字涵義糾結的河口，凝視著掌心裡發光的耳環，我想起了你。

我甚至忘記了我剛剛念過的小說結局，儘管在闔上書本的那刻，我一如往常地感覺到走出一個故事的稀薄幸福感，彷彿開著剛買的新車穿越了一個陌生的市鎮，只為了兜風、只為了移動、只為了可以一直繼續往前開。●

自由時報-97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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