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在大肚溪逗留◎鄧榮坤
 
 刊載日期：2008-04-25  
 

 離開港口的絡繹人潮，遠離浪濤聲後，沿著西濱快速道路前進，車窗兩旁的景色十分樸實。進入龍井鄉麗水村三港路後，街道兩旁的建築物越來越少了，而大肚溪流域野生動物保護區就在前方，區域內的河口生態環境有海水域、潮間帶、河流、沙洲、新生地、耕作地、魚塭等，蘊含了許多豐富的潮汐生物，是台灣沿海地區重要的濕地之一，每年秋冬之季是候鳥遷徙必經之地。
年少時，居住於龍井鄉的周林，結婚後也離開了麗水村，為了生活，除了年節前夕，會逼迫自己帶著家人，塞在一段很長的車陣中，返家探望年邁的父母之外，平常很少回家。為了踏查大肚溪的歲月，我們換上了輕便的服裝，在周林的帶領下，來到了大肚溪，把鞋痕與腳印也留在大肚溪。
前方應該是大肚溪水鳥自然公園，有點荒涼的公園如棄婦般，沉默地立於龍井鄉海埔新生地，這裡蘊涵豐富底棲生物的大肚溪口兩岸河堤沙洲，曾經是水鳥喜愛遊憩覓食的場所，如今，卻成為周林揮之不去的惡夢！周林說，所有的故事就從大肚溪開始說起吧！

大肚溪出海口前，有一處野鳥棲息地。
陣陣冷風撲面而來，面對曾經亮麗過的土地，歷盡了滄桑，不自覺打個哆嗦！遠方，溪床上那微弱的身影是那一種水鳥，無法知悉，望遠鏡裡盡是灰濛濛的霧氣，也許必須耐心等候，等待霧散去後，視野可以更遼闊擁抱這裡的每一吋景色！
去年，路過時，曾經在不遠的防風林裡發現鷺鸞的巢，在雜草叢裡也看到了褐頭鷦鶯、斑文鳥、粉紅鸚嘴的蹤影。今年，新添的數位相機能否擁有這些鮮明的記憶，似乎沒有太多的把握！
中彰大橋冰冷兀立於大肚溪，把台中與彰化兩地的民情風俗分開了，可是，卻無法將水鳥保護區的寧靜圈繞，似乎任何人都可以匆忙繞過橋下兩岸的堤防，進入保護區狩獵水鳥，或捕捉沉浮於淺灘的魚蝦，也因此讓常年蟄伏於此的一些水鳥學會了逃離！
周林說，大肚溪口野生動物保護區佔地約兩千六百多公頃，而根據保育團體統計，常見的水鳥有濱鷸、黃足鷸、青足鷸、小青足、大杓鷸、東方環頸、高蹺……種類超過二百三十五種，其中，保育類的鳥就超過二十種。
二百三十五是怎麼樣的一個數字？是榮譽或是驕傲，還是一種面對大自然的慚愧？周林笑了笑，似乎不太願意說些什麼。
這些年來，曾經花過很長的時間記錄地方民俗活動的周林，談起大肚溪，臉上的憂鬱似乎多了起來，不願意談也不太願意走進大肚溪流域，因為他覺得人類的懺悔不足以讓曾經受到傷痛的大肚溪獲得慰籍？
我們沿著大肚溪緩緩前進，走進溪流的南岸潮間帶，由於擁有提供了豐富食物的泥濘沙岸，這裡經常吸引小雲雀、燕子、小雨燕、紅鳩等無數的岸鳥棲息，然而，這幾年來的數量也漸漸少了許多；只有於候鳥密集過境時，眼眸中才可以看到許多可愛的黃鶺鴒與赤喉鷚，必須等到天氣漸漸涼了，雁鴨與八哥才會開始閃閃爍爍出沒！
隨著潮汐漲退，棲息在這裡的水鳥的生活習慣也有了些許改變。當溪水的水位緩緩上漲時，水鳥習慣陸續飛進草澤區的稻田、水塘或泥地。退潮時，鳥兒再飛回水澤區覓食，尖尖的嘴插入泥淖的泥地，顯得十分忙碌，橫行的白扇招潮蟹也忙碌地高舉著螯，向著遠方的防風林，歡呼著繽紛的歲月！

遠方的海域應該是漲潮了，鹹澀的海浪湧入了大肚溪，這一帶的潮汐生物也多了起來，也由於附近的魚塭堤岸提供了水鳥躲避強風的場所，於是，每一年冷風過境，從遠方來的候鳥也陸續來到了這裡過冬，沉寂多日的龍井鄉也開始熱鬧了起來！
周林說，每年春秋兩季，漲潮後，保護區外的沙洲，會聚集許多水鳥，如果運氣好一點的話，你可以看見上千隻的水鳥。
由於泥濘灘地是濱鷸的覓食場所，所以，我們很幸運地發現步行匆忙，當地人稱為水尖仔的濱鷸以嘴插入泥中啄食。濱鷸的嘴巴略長且向下彎，繁殖季節的時候，腹部會轉為黑色，常常成千成百的大量出現覓食，覓食的時候頭低低的，且不時來回奔跑，動作顯得非常匆忙！在這裡也可以看見從額頭至眉之間是斑白色，頸部有一個白圈圈繞過後頸，宛如白色圍巾，於繁殖的季節，上身的顏色會逐漸加深的東方環頸鳥。
陪著我們走過大肚溪，退休後，長期在溼地觀察水鳥，不喜歡說話的孫雲，似乎還存在著童稚的樸實，指著在遠方潮間帶、溼地砂質處逗留的東方環頸鳥說，環頸鳥是不怕陌生的，如果你放輕腳步，經常可以接近到十公尺以內………。
　　孫雲說著說著，突然停下話語，驚叫起來。
││水陀螺，水陀螺，你看，水陀螺。
遠方，出現了讓孫雲驚叫的「水陀螺」紅領瓣足鷸。
紅領瓣足鷸的趾間有蹼，所以，覓食時，顯得十分輕鬆，也十分滑稽，如果你留意紅領瓣足鷸的覓食，你會發現牠為了激起水面下的小生物，會不斷旋轉著身體，不停繞著圈圈，就像旋轉的陀螺一樣。
看到了紅領瓣足鷸可愛的模樣，你會為當地人為它取的「水陀螺」的名字而會心一笑！
大肚溪口灘地除了濱鷸、環頸鳥、紅領瓣足鷸外，退潮時，裸露的泥灘地，還可以看到焦躁的彈塗魚，也可以看到白鷺鷥露出銳利眼神狩獵的神情。
孫雲說，幾年前，這一帶的草澤和農田是水鳥的最愛，每年十二月到隔年四月為水鳥季，鳥類種類最多，族群最大，是賞鳥最好的時機，現在，要賞鳥得靠一點運氣了！
望著遠方，孫雲似乎不太願意談及往事，面對大肚溪水的變色，回首，容易讓人覺得難過？

大肚溪口漲落潮之間的潮差變化大，一度是台灣招潮蟹的天堂，近幾年來，牠們的棲息地卻在台灣海岸不斷的開發下劇減。有人開始擔心，當這個族群所剩無幾時，是否意味著大自然反撲的前兆即將來臨？
放慢腳步，走過灘地，經常將雙螯反覆高舉與放下，動作有如舉臂歡呼萬歲，因此而得名的萬歲大眼蟹俏皮地藏身於積水泥濘處，將雙眼挺立露出水面的模樣相當可愛。
但這些可愛的模樣可以留存多久，沒有人知道。
每年冬季，東北季風強烈颳過龍井鄉，捲起漫天風飛沙，許多人擔心農作物的枯萎，但是，卻沒有太多人憂慮大肚溪生態的轉變與垃圾囤積的速度！
不遠處，附近的黃槿與木麻黃圍築而成的茂密防風林裡，我們聽到了小白鷺、黃頭鷺、夜鷺啼唱的聲音。如果心細一點的話，你會在大肚溪口流域找到豐富的動物與植物，分佈於張玉姑廟河床地的草澤與斜斜飛過龍井鄉灰濛濛天空的水鳥，默默記錄大肚溪的風華。
由於滯留的水鳥有逐漸減少的趨勢，因為許多賞鳥人潮的喧囂聲浪經常讓打盹的鳥兒驚醒，讓世居於溪岸的水鳥被迫選擇了流浪，沿著大肚溪一路往前飛，何處是驛站，似乎沒有人能告訴牠！※

轉自更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