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不是熱中宗教信仰的人,難得見他拿起香來拜拜。有一次外子在神壇前擲筊抽籤,想請示神明他所遇到的難題,每抽一支籤,就根據上頭的編號再擲筊問神明是否此籤,若不是,就將那籤擺在桌上,繼續抽下一支。
就這樣,竹筒裡的籤被抽掉了一大半,還是得不到神明的認可,看得一旁的父親躁性又發,竟念道:「『會講話的』跟那『不會講話的』,不知在『舞』什麼?」我在一旁聽得幾乎忍俊不住,父親的「鐵齒」由此可見一斑。
然而,由他這種「鐵齒」的人,訴說自己的奇妙經歷,更添幾分「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的神秘色彩。
父親就親口告訴我們,大約三十幾年前發生的事。那時是個月色皎潔的夜晚,晚飯後,父親與叔叔相約到村郊的山腳下訪友,回程時已是深夜。小路因是緩坡,又布滿碎石,腳踏車踩起來頗吃力,他們索性跳下車牽著走。
他們走的是一條又直又長的小路。路的右側是一大片剛收割完的稻田,乾涸的地上,除了一叢叢稻禾的根部,再也沒有其他東西;左側則是一人高的邊坡,上頭是火車行走的軌道,與小路形成兩條不相交的平行線。
在如此安靜的曠野,父親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還有一股讓自己喘不過氣的壓力。
果不其然,當父親往邊坡高處望去時,在柔美月光下,看見不遠處的鐵軌上,迎面走來一個長髮飄逸、穿著寬鬆的女子,輕柔的身型讓人感覺不出她在走路。
父親驚訝的睜大眼,心想此時怎會有此景?當他想再看個清楚時,那個女子已往鐵道另一頭的邊坡滑了下去。
父親趕忙問身旁的叔叔看見否?叔叔聽了沒立即回答,楞了一會兒才搖搖頭。不信「邪」的父親,就邀叔叔一起去探個究竟。
他倆因此將腳踏車往路邊停妥,就著月色,慢慢爬上那邊坡,站在鐵道上放眼望去,剛剛那個女子卻不見了。
見此,父親彎下腰,隨意抓起鐵軌上的小石子,準備往前方那稻田撒去時,叔叔適時拉住父親的手,阻止這「不敬」的行為。
至此,父親趕忙放下手中抓起的石子,兩人默默的滑下邊坡,繼續走回家。
他與那女子雖各處不同空間,卻「不小心」在平行線上相遇,但彼此相互尊重、不相干擾。到了幾年前,鐵齒的父親無法再鐵齒,也成為另一個空間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