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

◎顏艾琳 圖◎吳孟芸

創作者常感覺分裂。人格分裂、個性分裂、字跡分裂、說話分裂、作品分裂、靈肉分裂、生活分裂、身分分裂……諸多形而上的分裂，導致形而下的分裂。我有時為分裂而痛苦，有時卻為分裂造成的創作激情，或私我對話的獲得而感到喜悅。

在失眠的夜晚，我偶爾會打開成人頻道，一邊挑著易讀而精采的小說展讀。哪個吸引我，我就先看哪個，一點也不會因為眼球跳來跳去，影響觀看色情片或小說的樂趣。

分裂地進行兩種毫不相干，或說是頗為極端情事之狀況的我，心思是開放的；但一旦進入思考行為，則會完全收攏感官方面的知覺，使我變成封閉的個體，彷彿跟世界斷了線、切了電源。思考的能源將我密不通風地鎖住，以至於居然聽不見nine inches nail（美國著名的喧囂派重金屬樂團）喧囂的音樂，甚至也忘了頭疼這回事，在近乎失神的自體寧靜狀態下，寫出一首詩或一篇書評。當它被完成而我開始讀它之際，重金屬的高分貝只不過恢復成模糊不明的呢喃，而已。

直到我念完剛寫成的作品，歎了一口氣後，我又陷入音樂中。因此，我發現到，分裂大部分出現在外放行為，而集中則是為了思想（包含精讀一本書時所產生的心靈對話）與書寫，或睡眠。

睡眠對創作者是重要的。像我和丈夫幾乎每晚都要為睡眠而準備，非常麻煩。睡前如果不夠疲累、情緒受到干擾、或是在腦筋模模糊糊地稀釋各種念頭卻反而凝塑出新意象時，一切便前功盡棄。

我們常在似乎「已經」睡著了，因為對方輕微地翻身、打呼、咬牙，就清清楚楚地醒過來，懊惱地想咬對方一口。有時其中一人醒來，另一人也會突然醒來陪伴著這種默契式的失眠。

回到最先講的創作分裂，我常想將自己從頭頂自陰阜中間撕開來，檢查那裡面還有沒有其他的自己？實在是因為常感覺思想並不能完好地控制身體，好像有一個人以上共同使用這副肉身。做著不想做出的奇怪動作、莫名說出不得體的話、不想跑了腳卻一直在跑……就是這樣才深感人心的幽微，與那不可測知的分歧。

有沒有另一個（或以上）的自己呢？

沒有性徵的，抑是異性的？

嚴謹如一部法律，還是荒淫暴戾如魔人？

或者根本就空無一物？

只有我一人，只是獨自？

如果是最後者，則分裂必是想像出來的；

精神上的對立。

左心房和右心房。道德與非道德。

左身是雄性的而右身為雌性。

大腦當然雙性而非無性。

分裂是假的，如：夢。●

自由時報-97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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