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近鄰,她剛進報社的前幾個月,我常順道送她回家,從一路的生疏客氣,到略微破冰,儘管彼此不斷釋出善意的熱度,離熟稔仍有段距離。
幾番閒談,隔著暫時穿不透的保護膜,我看見編輯部一顆即將升起的新星,慨嘆免不了的後浪推前浪。
含蓄的傲氣,卻擁有一副美麗的包裝,曾經笑稱她美得像個洋娃娃,沒提的是,哪有洋娃娃鑲著這麼深沉銳利的眼神?
沒幾年的時間,我開始核題核版,她接手上前線,主編最重要的版面,衝鋒陷陣的人嘛,總是要迎擊接連不斷的砲火,不時瞥見,遭長官批責後她的堅毅神情,不常辯駁,甚至率性地逕自走開,兩泓深潭般的大眼,藏著猜不透的故事。後來才知道,人前的堅毅,人後卻是廁所暗泣的憂傷。
畢竟年輕吧!同齡的同事交誼圈,她不折不扣是個活躍的身影,愛笑愛玩愛鬧,跟大夥比賽瘋狂,令人欽羨的年代。
不久,她的職務稍有變動,也與一項重要的培訓機會擦身而過,我則在持續的緊湊忙碌中,不經意地察覺她的缺席。
不甘蟄伏,睥睨平淡,她就這樣子揮揮衣袖,離開她口中的養老院,跳槽到一個充塞十足競爭活力的新職場。
養老院的刺激不多,直到再次聽到她的消息。
照常扮演一位典型的優秀編輯,她縝密編排了人生最後的路線,不同的是,這次自己當主角,沉默地將自己編織在山嵐綠蔭中,任憑瘦弱的身形在樹梢擺盪,就像個晴天娃娃。
不禁想起多年前短暫的溫馨接送情,拙口笨舌的我,來不及告訴她,上帝在每個人身上,都有美好的心意,儘管恩典的道路相當崎嶇,然而爭戰愈大,得勝的果實就更香甜,我們只能忘記背後、努力面前的,向著標竿直跑,為要得到那屬天的獎賞。
真想告訴她:「也許陰霾背後透出的一絲光,正在為妳嘆息,也許彩虹正忙不迭地上妝準備登場,只需要再等一下下呀!」
也許血氣肉體是一切陰霾的根源,當這些眷戀都灰飛煙滅,我親愛的娃娃,妳找到了屬於妳的晴天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