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病後的美◎徐正雄
 
 刊載日期：2008-07-27  
 

 去年，從斯里蘭卡自助旅行回來後，開始發起高燒，家人將我送往急診室，醫護人員一聽到我從落後地區回來，紛紛掏出口罩，將自己的嘴鼻隱藏起來，我向來對自己的外表頗有自信，那一刻！我發覺我的美，因為細菌的關係，似乎都逃走了。接著，我被推進白色隔間，開始一星期虛實交替的魔幻時光。
那段日子，意識極為混亂，好像在進行一場心靈的重整，如同每隔幾十年或上百年就會碰上的大水災或大地震。醫生一直無法解釋我的病因，診斷書上最後的結論是││不明熱。出院時，我站在醫院浴廁鏡前做最後的回顧，發現自己好像縮小了一號，像南部阿嬤曬了一天的醃瓜，本來在醫院還不覺得怎樣，一想到等會兒要走出醫院，被天地萬物看見，內心不禁心虛起來。
因為，生這場大病之前，美對我來說只有一種解釋：零缺點。例如：初生的小狗、沒有彩霞遮蔽的落日、沒有青春痘爆裂的臉龐、一件沒有任何污漬的白襯衫…。可是現在的我，滿臉皺摺、飛不起來的睫毛、失焦的雙眼，和一具似乎被洗衣機脫水過的身體，這叫我怎麼出去見人呢？
可能這段無聊的住院時光，真把我悶壞了，與其沉悶珊瞗A我還寧願被人取笑議論呢！於是，我厚著臉皮回家，然後開始上班。
由於自己外表和以前真的差很多，我的審美標準也只好跟著自己的外表下降，我開始懂得欣賞綠蔭下的樹瘤，以及蟲蛀的殘葉。時日久了，慢慢體會到外表是暫時的美，而內心才是永恆且可以不斷上升的美。像我們家附近一位阿婆，她外表雖然老了，但是她的笑卻很年輕，她天天開心拉著推車，大街小巷去做資源回收，賣了錢就捐給慈善單位，以前我覺得理所當然，但是生病後的我，卻覺得阿婆好美。
為了回復從前的體力，我開始爬山。每天清晨，我總會看見一對中年夫妻，丈夫用力握住走路駝著背，速度像蝸牛的老婆，一步步往上爬，他們佈滿汗珠十指相扣的手，就像一件完美的雕塑品。還有一位帶著老狗的男子，每爬幾格階梯就停下來，彎腰，伸出手來輕拍老狗的背，那男子的手似乎帶有某種魔力，經過男子一拍，那老狗又年輕的走了幾步，疲憊的我，剎那間被這幅美麗的浮世繪撞醒。
生病的確可以讓人大徹大悟。後來我對美的看法和角度越來越開闊了！寂寥的台北街頭，那是過年的美。雨傘開花、野草群樹亂舞，那是風的美。身體殘缺，仍快樂生活下去的動物、人們，那是樂觀的美。明知困難重重，仍然願意挑戰自己的極限，那是勇敢的美。
大難不死的我，發現身邊原來有那麼多的美，無需進美術館，更不用長途旅行，只要轉個念頭，就能看見。※
 
來源：更生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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