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8-12 00:17:29 落葉之楓

【藝文賞析】住院,竟這麼誇張

住院,竟這麼誇張
「這個問題,妳要問上帝。」啊?要問上帝?這個答案更讓我的心揪成一團,開始禱告。終於,手術完成…
圖/可樂王

我平日甚少上醫院,因此必須住院時,心情忐忑不安。當我向櫃台報到後,護士領我進了病房,介紹病房內外設備。我想著,這分明像出國度假,向飯店櫃台報到一般,流程一樣啊,心中大石因此放下,好奇的東看看西摸摸。

他開心吃冰淇淋 護士開口嚇壞人

第二天早晨,我睡得正香甜,竟然聽到一聲聲輕快的「起床囉」。我睜開惺忪睡眼一瞧,這可不是護士嗎?一個念頭閃過,醫院裡也規定病人睡眠時間嗎?接著聽到「唰」的一聲,相隔兩張病床的那道簾子被拉開,我還在半醒半睡中,不由自主的朝鄰床看過去,與對方四目相望,眼睛眨了又眨,三秒鐘後,整個人清醒,尷尬的轉頭回來,因隔壁竟然是個男孩子。

這不太可能吧?可是他真的看起來是個十多歲的男孩。這……這……會不會有點誇張?彷彿美國大學男女同樓層的混合宿舍。然而,這家醫院更前衛,竟男女同房。我好奇地詢問護士,才得知,未滿十六歲算是兒童,因此可以男女同房。

放暑假,但他出車禍,因此很懊惱,情緒低落。姊姊和表姊不時說笑話逗弄他,但即使請假陪伴的爸爸,都無法讓他一展笑顏。這天,男孩的爸爸買了冰淇淋孝敬兒子,一夥人吃得正開心,護士進來換藥:「你在做什麼?」護士質問男孩,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口吻很嚴肅,嚇得在場的一群人不知所措,完全不知道發生何事。

這個護士一向很和善,怎麼如今板起了後娘臉孔呢?眾人噤若寒蟬。護士察覺氣氛有些凝重,才稍稍緩和了口氣:「你不可以吃冰的,丟掉,要不然給姊姊吃,聽到沒有?要記住喔,冰的、辣的都不可以吃,這樣才可以考第一名喔。」

眾人有如被母親責怪的孩童,頭壓得低低的,不敢出聲,直到護士換好藥離去,大家才爆出喘息聲,就連方才在一旁假寐的男孩的爸爸,也才敢睜開眼睛:「哇,這麼恰,嚇死人了。又沒有說不可以吃,誰知道啊?」受傷不可以吃冰的食物,老天,不曾聽說過啊。

新室友不男不女 老爸得看她臉色

小弟弟出院的當天下午,進來另一個室友,乍看之下,我心裡直打鼓,不會又來一個男生吧?那人一身中性打扮,撞得鼻青臉腫,身高約一百七十公分,身型清瘦,一頭削薄短髮,桀驁不馴的眼神,手臂有刺青,病患服穿成垮褲,褲頭鬆垮垮的垂掛在臀部,實在難以猜測出是男是女。

我按捺住內心的疑問,聽護士和家屬的對話,這才確定是個出車禍的十六歲女孩。

剛開始和她打招呼,她總是冷冷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讓人有點熱臉貼冷屁股的一頭熱。她的爸爸來探病,她依舊面無表情;他待了不到五分鐘,藉口要上班即離去。之後,她媽媽略帶責備的說:「妳爸爸知道妳不想看到他,他只好先走。」哇,連爸爸都得看她臉色,那我更不能奢望她的一顰一笑。

她傷口因為疼痛,每逢護士換藥時,臉上叛逆神情才消失無蹤,低聲啜泣著,換藥的護士頻頻道歉:「不好意思,再忍耐一下喔。」護士把她當成三歲的娃娃哄著:「乖,乖,我知道很痛,再忍耐一下。」媽媽見狀,心疼的安慰:「好,妹妹,換好藥,我們等一下去看卡通好了。」

看卡通?一旁的我忍不住偷笑。即使正值青春叛逆,她內心依舊是孩童。

我局部麻醉手術 醫師回話好驚人

這天,醫師告訴我:「妳因為細菌感染,決定再次開刀。」次日早上六點,我已準備妥當。到了開刀房,令人大開眼界,好大的陣仗啊,數十床的病人,再加上家屬、護理人員、助理,以及麻醉師等等,擠得滿滿的,有種枕戈待旦的氣氛,等時間一到,一床接一床的病人被推進手術室,甚是壯觀。

我上次全身麻醉後,嘔吐不止,因此這次醫師說可以選擇局部麻醉。局部麻醉,對我而言,感覺就像是電腦選號抽中參觀「手術房實境秀」,不僅是現場觀眾,還可客串演出,機會難得,我當然要把握。

儘管護士事前告知歡迎隨時發問,或參與他們的交談,但身為手術台上的病患,卻要與動手術的醫師、護士聊八卦,這個畫面,我覺得有點怪異,只得乖乖當個稱職的病人。只是有點納悶,在局部麻醉手術中,病患到底應該扮演何種角色?要保持安靜,還是熱情參與?

躺在冰冷的手術台,四周安安靜靜的,我聽到護士詢問預估手術時間,醫師很樂觀的回答:「四十分鐘。」我一聽,很開心。

之後,醫師和護士興致勃勃的討論:「你覺得星X大道,誰會是冠軍?」然而,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發現醫師額頭上的汗水愈來愈多,原本閒聊的內容變成:「X醫師在不在隔壁?去請他過來。」「轉向哪一邊?」「沒有辦法,要用力一點。」我聽得心裡直發毛,到底是什麼問題?若開口發問,擔心妨礙醫師的專注,若不問,自個兒胡思亂想;最後我還是開口:「請問醫師,有什麼問題?」

「妳的血管走向,和別人不一樣。」不問還好,這一問,我心裡更慌,這是什麼答案啊?「為什麼會不一樣?」「這個問題,妳要問上帝。」啊?要問上帝?這個答案更讓我的心揪成一團,開始禱告。

他半夜進錯病房 怪怪不停摸空牆

終於,手術完成,花了多出預估時間的兩倍。我忍不住咕噥著,這真是名副其實的「砧板上待宰的羔羊」,以後再也不選擇局部麻醉了,手術順利也就罷了,若像這種未預期的,人躺在手術台上,意識清晰的聽著醫師焦急聲音,那可是難以想像的折磨。

這一天晚上,我身旁沒有人陪伴,因此提醒自己得警覺一些。未料,真的有狀況發生。

半夜時分,我聽到人聲而驚醒,同時有點興奮,懷疑是不是小偷?哈哈,他一定沒有預料到有人清醒,說不定我可以來個「甕中捉鱉」逮小偷。

我小心翼翼的掀開簾子一點縫隙偷看,但昏黃燈光中,看不清楚對方是何人物,只見他開了門進來,空氣中立即瀰漫一股酒味。他一手拄著拐杖,另一手拚命朝牆上摸索,行動怪異。因牆上空無一物呀,他到底要偷什麼東西?看情形,不太像是翻箱倒篋的偷兒,反倒像在找尋廁所門把。

「你走錯房間了,你走錯房間了。」我大聲喊著,他卻若未聞,反倒像夢遊者或喝醉酒。他嘗試多次,終究無法在牆上開啟一扇門,才轉身出去,我這才鬆了一口氣。沒想到,第一次半夜清醒,就碰上這麼有趣的事情。

儘管住院給人的第一印象,總稱不上好;然而,換個角度,就當醫院是個特別的景點,去瞧瞧,開開眼界,可以遇上許多平日不曾有機會碰見的事,也算是特殊的經驗。

【2008/08/11 聯合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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