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8-12 00:29:59 落葉之楓

【藝文賞析】在德州尋找巴黎的異鄉人 ◎徐祖

【藝文賞析】在德州尋找巴黎的異鄉人 ◎徐祖
 
 刊載日期:2008-08-12  
 

 溽熱的夏夜週末。在這樣悶濕黏膩的空氣中,彷彿連震天的蟬聲也要蒸發了。十來人擠在一間小小的二手書屋裏,螢幕上播放的是溫德斯的《巴黎德州》。
定期報到這場觀影會,是我假日唯一的寄託。大部分時候當然是愉悅的,偶爾也會覺得影片珊磛I悶,不敵睡意當場打起盹來。有時候被劇情或是其他甚麼說不上來的東西深切憾動了,便一路流著眼笨鰶}書店,直到回家就寢時躺在床上還念念不忘。
今夜,空調竟沒有如期運作,平時倚賴慣冷氣吹送的我們,此刻彷彿真的身置溫德斯長鏡頭裏,烈日下無垠的荒原││一滴滴汗水氾流過髮際,濡濕了背脊。左前方一個男孩,可能真熱過頭了,索性不顧旁人眼光,逕自脫了他不合時宜的長袖上衣,一派輕鬆打起赤膊來。我在想,或野L根本暗自希冀能同犬狗般,以急速吐舌的方式恣情散熱。
離家流浪四年的男主角戴維斯,總算被弟弟好說歹說勸回家了,卻嚴重無法適應大城市的繁華生活。他的眼神總在遠方,卻沒有一個明確的方向。他執意尋找德州中一個叫做巴黎的地方,那裏是他父母相戀、他成形之處││最初的最初。
我瞇起眼,刻意讓視線失焦。面前的景象開始模糊起來││在黑暗中隱隱發光的螢幕、倒掛滿高腳杯的吧台、牆上排得整齊密實的舊書,還有專心觀影的人們。仔細聆看,就會發現每個人的背影都很不一樣。不祇是髮型或身高的差異導致,而是一種氣質,應該說,靈魂。
我們面對面時以形態相識,面對背時靠靈魂判辨。背對背呢?
我不知道。但有時候我們並不想直視眼前的人。這絕對是真的,否則戴維斯為何必須轉過頭去背對分別多時的妻子,才有辦法娓娓道出他深沉的無奈與強烈的思念呢?
戴維斯在妻子的呼喚下,鼓起勇氣慢慢回過身來。關上了燈,兩人才能看見對方。接下來是一陣尖銳的沉默,當下我祇想逃。逃離這一切的錯綜複雜。我總是主動投入電影的情境中,陷自己於導演營造出來的焦慮氛圍。
當從事撫慰人身心(男性)工作的珍和流浪歸來的戴維斯在四年闊別後重逢,竟是在五光十色的特種營業場所裏,以女服務員與顧客的身分,這般難堪的形式。有那麼一度,我以為戴維斯或珍其中一人必會脫口而出張愛玲《半生緣》裏的經典名句:「我們回不去了。」
我們無時無刻都在實行著這句話;背離曾經在乎的,勇敢、或根本不情不願都無所謂,總之要向前走。
劇情進行至後頭,戴維斯安排珍與其朝思暮想的八歲小孩杭特,在父子下榻的旅店相認,自己駛著車緩緩離去,繼續他之前背棄一切的流浪。這份必須實現的自我放逐不會終止,也不能終止。
曲終人散,有人站起來伸個懶腰,有人收拾書包。靜僻角落一對情侶還在私語沒完,一位挨著吧台沒有坐下的先生,依舊維持原本的姿勢不動。我站起身,才發覺冷氣不知道從甚麼時候打開的,吹得原本汗濕的軀體,有些發寒。※
 

來源:更生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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