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谷涵

夜裡他點燈，有點遲疑。如果是為了點溫暖而不是照明，也許抱著狗兒睡就好。夜愈來愈長也愈來愈黑，點燈也只是更去體會光被夜吞下的痛苦。世界正在老去，用一種緩慢類似飢餓發生的速度，把黑暗擴大，把希望熄滅。

And God said, Let there be light: and there was light，那會不會是一種祂身體的排出？是不是人們所認為的給予，都因為擁有者已經不要。但是光呢？也許他只是誤會了光並非神的給予。而夜晚的光都是假的，與神無關。

狗兒從來不走出籠子。於是他開始疑惑這個文法：He is caged.籠子的門是開的，但他覺得是他自己意識了籠子與門，而對於狗兒，狗兒從不曾對此感到困擾。每個夜晚是他走進籠子與狗兒相擁而眠。狗兒咬他。

狗兒咬他並且偶爾流血，但這其中沒有怨恨。而他不是付出，也沒有目的，他知道這叫blood，不管動詞或是名詞，而且僅只如此。狗兒本能上就熟習的行為自己並不知道，但不讓他痛，會輕輕把血舔乾淨，然後睡眠。但狗兒只在夜裡假寐。即使夜已近乎永遠。

白晝遲來，他抱著狗兒就習慣了等，有時燈會消失，或許也只是他忘了去體會那虛假的光。真正的光可不可能是神的牢籠，祂說要有光，於是人類便在光之中。We are caged.但我們從不曾對此感到困擾。我們只是隨著晝夜，有光無光地自由自在生活。神甚至都命名了晝夜。他思索，或許時間會有一扇門。We are caging ourselves.

然而夜那麼漫長因為神的流出已經枯竭。Blood，他覺得神在這種感覺方式裡，讓世界有了光。而我們自己並不知道，習慣用時間或與時間無關的東西體會光，因為不曾看見什麼傷口。

他現在心想，還好還能有夢。於是熄了燈，在籠子裡抱著溫暖的狗兒讓牠輕咬，在世界老去的聲音裡希望黎明來到之前睡著。雖然已經飢餓，他確信夢裡會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