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生命的長河 
 
  2008/9/4 | 作者：小兵
 
  寒風凜冽的季候，通過新莊的縱貫公路上，奔馳著南來北往的車群，喧騰而不安；路旁的小山坡，卻是個寂靜的世界。位於山坡上的療養院，有個極好聽的名字－－樂生。這時節，想必眾人正企盼明媚春日的到來；可是，對院內的病患來說，春天似乎忘了他們，或者，春天根本僅是一則謠言！

罹患痲瘋病的垂暮老者，拄著拐杖，引領我到院內的佛堂裡。他微笑地遞來一根菸，我強抑內心的恐懼，勉為其難地接過來。事實上，我相當清楚，痲瘋病經過治療後並不會傳染；那麼，我畏懼的，該是他殘缺、變形的外貌吧？眼前的老人，潰爛的雙足紮裹在緊密的繃帶下，猶微滲出暗紅的血水；凹陷的眼眶蓄滿眼液，長有白翳的眼球密佈著血絲。當他把蜷曲如爪的手掌湊到唇邊，吸了口菸，而後扯動咼斜的嘴，溫藹的微笑時，我驚駭得幾乎落荒而逃。東北季風狂烈地撼動廟堂的門窗，外頭電光迅速閃過，跟著響起沉鬱的悶雷......
經由言談，老人的形貌加諸於我的壓力逐漸淡化。這個顛沛流離、背負半生烽火的老者，是苦難的見證，在渡海離鄉之後，除了面對自身的不幸遭遇外，尚須忍受社會大眾因對痲瘋病的無知、誤解，而排斥、歧視他的那份難堪。他不斷地敘述，對迢遙的故國山河之思，以及遠別的親友一切都像無痕的舊夢，待得夢盡人醒，方悚然驚覺，唯有夢境才是最真實可親的。人生至此，夫復何言？

老人沙啞的語聲漸漸微弱，最後竟盹著了。嘴角懸著一長串白色的口沫，隨著他濁重的喘息，不停地抖動。我目睹此景，心底不禁隱隱作痛－－ 他，著實累了。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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