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八爪熊上節目
 
 刊載日期：2008-09-05  
 

 其實，我並不排斥上節目。
幾年前出了幾本書，通常，出書就得上節目，不過為了保持作者的神秘感，以及避免作者長相嚇到讀者，一般來說，作者大都是上電台打書的。
記得第一本書出版的時候，出版社幫我安排了三十幾個電台通告，剛開始是虛榮心作祟，一方面也希望書賣得好，於是，乖乖去上了幾個電台，有些是電話採訪，有些是現場實況轉播，其實，無論他們甚麼時候播，我都不會介意，我最在乎的是能不能暢所欲言。
想也知道不能！因為，時間有限。像一些熱門的電台，才問你一個問題，馬上就告訴你，快要進廣告了！只剩三十秒，快！快！快！一直在旁邊催。這就像你拉開拉鍊站在小便斗前，才要醞釀心情，旁邊忽然站著一個人，叫你尿快一點。沒錯！大電台的收聽率真的有影響力，之後，我失聯多年的朋友，馬上來電敘舊，但是，問朋友我在電台說了些甚麼？卻沒人記得。
另外！最叫人無法忍受的，就是電台主持人對作品的無知。
用膝遠Q也知道，一半以上的主持人，通常都不會真的去嬝爭@者的書，因此他們常常會問一些沒有大腦的問題，例如：你的書寫的真好，想必平日一定很喜歡嬝炕A剛好相反，我一點也不喜歡嬝炕A誰規定寫書的人一定要很喜歡嬝炕A很多作家都是以經驗取勝的。但，若我真的這樣回答電台主持人，想必會讓他接不下去，所以，我只能折衷一下答案。
但是，有些電台主持人真的很白目，還會提出很多更沒大腦的問題，像：你的文筆那麼好，想必國文造詣很高，拜託！去看看現下暢銷排行榜的書吧，真正國文造詣很高的作家，往往受到冷落，電台也絕少邀請訪問，媒體喜歡的是可以炒作的話題，不過，上述的問題都還可以忍受，最叫人受不了的是，電台主持人因為找不到話題，開始談論起你的外表、感情，那表示他對你的書，無知到一個境界，因此，上了不到五個節目，我就不再接通告了！
不過，最近有怪事發生！居然有兩個電視節目找上我。
用手指數一下，第一本書都出了八年，最後一本書也出了三年了，照理說，這些被打入冷宮的書，如同荒山野嶺的孤墳，怎麼可能還會被記起，這時，我就不得不感謝一下我向來不甚推崇的網路，那些節目企畫人在網路上打了關鍵字，因此撈到我。
老實說，剛接到人家邀請我上電視節目的時候，我是恐懼大於歡喜的，因為多年前那些不愉快的電台回憶，也跟著甦醒。可是，現在邀請我的，是收視率很高的節目耶！忽然間，我似乎變成了魔戒中的咕嚕，開始人格分裂。
我覺得我應該去上那些電視節目。
因為可以打書，搞不好那些在倉庫躺了數年，快要變成骨董的書，能在幾天內以原價出清。
不行！我不能去上電視節目，因為那對打書一點幫助也沒有，我又不是陳竅A雖然我也是學猴（佛）的，可是我的知名度這麼低，誰理我啊！
我想，我應該去上節目！
那是我最愛的電視頻道耶！而且收視率又那麼高，也野i以激發我說話的潛能，從作者搖身一變成為名嘴，馬上可以簡璊憒r工作者貧窮又不穩定的生活。
我的腦海裡立刻跳出幾張臉，像吳若權、吳淡如、苦苓……。
不行！真的不行！我的理智告訴我：萬一我成名了，狗仔隊會來偷拍，搞不好有人會說我的書是找人代打。之後，跟幾個女人出遊，可能被冠上淫亂的罪名。跟男人出遊，又會被貼上同志標籤。謠言肯定滿天飛，阮玲玉就是這麼被害死的，很多事都再也不能做了，像殺價、摳腳、穿拖鞋逛街、邊走邊挖鼻孔、尿急的時候，再也不能隨便找個角落宣洩一下。去泡湯的話，不知會不會被偷拍，裸照被人在網路流傳，或高價出售。
從今而後，喜怒哀樂都不能隨意表現在臉上，出門最好戴鴨舌帽和大鏡框太陽眼鏡，看來，上節目的壞處還真多，所以，我決定嚴厲拒絕電視節目的邀請。
可是，當那電視節目的企劃人員再來電時，我一口便答應了，其情操，根本和一個奸臣沒有兩樣！
答應後，我又立刻後悔了。只能不斷給自己心理建設，人生能有幾次上電視露臉的機會啊？而且還是特別來賓，若能將自己的人生經驗奉獻出來也是未w一件不是嗎？沒想到我居然如此虛假，雖然我真的想要奉獻我自己，但是我自己心裡很清楚，大部分的意圖還是虛榮心在作祟。
千盼萬盼，終於等到上節目了，其間，緊張的細胞不知死了多少。攝影棚在台北市，幸好離我家不遠，要不然車馬費又是一筆大支出。
進了攝影棚，工作人員立刻帶我去化妝，化妝間裡早已坐著幾個人，由於我家沒電視，所以，我根本不知道誰是誰，主持人長甚麼樣，幾個人好奇與我攀談，其中一個皮膚白皙的中年男子，說起話來有條有理，我以為他是主持人，他卻又說不是，忽然間，化妝師叫我去化妝。
那化妝師看起來不過二十上下，說起話來跟機器人一樣呆版，她手腳僵硬的梳著我的頭，我從鏡子裡看到她像花癡一般的笑著，如果我是警察，肯定會懷疑她下班之後有在網路上援交，但是此刻的我，卻心虛的以為她發現了我頭皮過多的糗事，於是，我像狗一般的笑著說：「對不起！我常熬夜，所以頭皮屑比較多……」
沒想到！她居然笑開了，活像一朵開到滿分又被雨水打得花枝亂顫的花兒，幾秒之後才緩緩說出發笑的原因：「好開心，因為好久沒見到男人頭髮這麼多。」真是見鬼了！難道，現在雄性禿的藝人真的那麼多嗎？最後，她隨便給我上一點髮膠，便請我回座，因為主持人來了。
後來，我終於知道，要判定一個人是不是主持人，只要看她出現的時間，和工作人員的表現就可以釐清。大牌總是姍姍來遲，一點都沒錯！大牌一旦出現，工作人員就像太監看見皇上一樣緊張，那主持人真夠屌，連看都不看來賓一眼，更遑論寒暄了。之前那個細皮嫩肉我以為他是主持人的中年男子，一看見真正的主持人進來，立刻大獻殷勤，嘴巴好甜的說：「姊姊妳真是越來越年輕漂亮了。」，我看她徐娘半老應該接近五十，但這句誇張的謊言一出，主持人笑得樂不可支，大家也跟著陪笑，連我也不例外，其實，我心裡充塞一陣強烈的噁心。
終於，要上陣演出了，主持人不放心的要我練習一下出場，當我坐在特別來賓的位置上時，主持人眉頭一皺，瞼X了晚娘的面孔說：「你可不可以把手放好啊？這樣很難看的。」（當時，我緊張得不知要將手放在那裏，只好藏在腿下），接著工作人員也有意見，他們彷彿要強暴我似的脫掉我的外套，又要我對著某一台攝影機傻笑。
第二次，正式錄影，當我從幕後走到主持人的面前時，哇！那主持人馬上一改之前的冷漠，臉上堆滿了笑容和善意，又是誇我又是讚美，頗讓我招架不住，這次我聰明的將雙手平放在大腿上，活像法庭證人，但是，卻忘了要看那一台攝影機，事後回顧，發現電視上一直出現我的右臉。
其實我平日是很安靜的，那天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想讓節目緊湊一點，說起話來又快又亂，猶記得主持人問了我很多問題，但事後卻一點都記不起來，唯一記得的是，那主持人節目一完就拍拍屁股走人，沒客套的寒暄和禮貌的握手道別，真是冰冷到了極點，後來又發現，我的畫面被剪得支離破碎，難怪人家都說媒體可以殺人，因為剪接如同斷章取義、移花接木。算了！幸好還有車馬費可以安慰我，雖然一小時的節目，只有區區一千元，但聊勝於無。
由於表現不佳，我沒敢告訴太多人我上節目的事，心想：現在頻道有一百多個，應該不會被認出來吧！況且，我還用了「八爪熊」的假名，可是啊！正應了那句古諺：「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節目播出後，一些久未聯絡的親朋好友紛紛來電關懷，大舅媽著急的撥電話告訴我媽：「你兒子上節目了，還有啊！你家甚麼時候欠人家五百萬。」拜託！債務都還完十幾年了，才來關心。事後，大家都說，電視上看到的我，很像溫嵐的上一張專輯主打歌：「傻瓜」。
看來真不該去上電視！如今後悔也來不及了，只能冷處理，待時光沖淡這段不愉快的回憶，可是，仍然餘波盪漾。
事隔多天，那日，我去台北市，一個年輕人一直跟著我，本以為他頭腦有問題，後來，他終於忍不住走到我面前問我：「你是八爪魚嗎？」拜託！八爪熊怎麼變成八爪魚，魚跟熊差那麼多，雖然古人曾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但是還是不一樣啊！不過那不是重點，重點是我根本不想承認，我告訴他：「你認錯人了，我不是甚麼海鮮，也沒上過電視。」，只見他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語：「可是，真的好像！」
太可怕了！光憑右臉，就被路人認出來，但我怎麼可能讓他知道，電視上那個白癡就是我，為了證明我不是，我還畫蛇添足的問他那是甚麼節目，他兩眼發亮的告訴我：「那是個談話性節目，當天的特別來賓是八爪熊，他好厲害啊！四年還清了四百萬的債務。」我聽完後，只是平淡的說了聲：「喔！真的。」心裡難免生起一絲歡喜，因為，有人從中得到激勵，後來我還跟他聊了很久。
經過這件事之後，我發現電視節目可以發揮的空間真的很有限，比電台更小，除非你已是一個名人，要不然，你實在沒有太多說話的機會。這次上節目，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我的書，真不知自己去那裏做甚麼，還讓自己看起來像個白癡，最不值得的就是緊張了那麼久，才一千元車馬費，看來，下次不該再答應這種不討好的邀請，除非！除非製作單位給我陳竅犖婸虌X。※
 

來源：更生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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