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不曾像這樣和異性單獨面對面說話了。晚間剛過7點，衣蝶附近小巷子裡的簡餐店，人聲鼎沸，幾乎呈現客滿狀態，還好服務員幫忙找到一張兩人座的空桌，我坐靠牆邊的沙發，他坐背對走道的椅子。然後我們吃起今天的晚餐，他點了海鮮義大利麵，我吃奶油焗飯。

8或9個月沒見，或者更久？「我曬黑了很多吧？」他問，「而且我是不是有變胖？」的確，比起來我的膚色簡直是白雪公主一樣，「很好。」我默默地想著男人果然還是黑一點才好。

他與我的氣氛似乎不錯嗎？這麼想可就搞錯了喔。如果你聽到我們聊的話題，你就會知道這完全不是孤男寡女下班後的曖昧約會，當他喝著冰茶時，吐露的都是他在愛情裡的讓步，我自然不遑多讓地也都在補述討厭鬼的惡行惡狀(這種時候寡言的美德是不重要的)，於是說是吐苦水接力可能都還貼切些。

他先提到農曆年後的英國行。他辭去在大陸的工作回台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英國旅行。「好玩嗎？」我問怎麼想去英國？沒說的，是我覺得英國是個無趣的地方，雖然人文薈萃，風景怡人，但類似條件的國家，老實說，多的是吧，也許我明年可能會改口也說不定，但至少今年、現在，我就算有錢有閒也不會用在英國上頭(溫布頓除外)，何況從很久以前我已經常聽他嚷嚷著最想去冰島，「所以難得出一次遠門怎麼不是去冰島哩？」

「陪她啊，」他說，「英國是她想去。」包括遞辭呈的時間點也是配合她的休假時間，他的她在私人機構從事類似教職的工作，只有寒暑假才可能請得到略長的休假，於是為了成全女友想在開學前瀏覽倫敦的心願，他在年初向公司提出了離職的訴願，「年終獎金都沒拿到就走了哩。」啥？他在舊公司擔任的是主管職務，待遇不差，失去年終獎金？不等於平白損失一筆錢？！「對呀！」他哀怨地說辭職前沒考慮那麼仔細，宣佈要走了之後才想起來還有獎金的事，但總不可能去把辭呈撿回來吧，「加上去一趟英國的開銷真大，錢都花光了，結果我到現在都還好窮。」言下之義似乎包括女友的開支也是由他支付的。然後我就很勢利地想著怎麼我都遇不到這種好事。

她我也見過一次的，就是在9個月之前的聚會上。當時他們剛剛在一塊兒大概幾個月，他人還在內地，兩個月才能回台北幾天，實際相處的日子是不多的，所以即使戀愛談了一陣子了，熱度也像是才開始20幾天的情侶，你知道，就是連空氣中都啪茲啪茲發散著火花的那種熱戀，即使是如我們這般不相干的路人也都隱約感受得到隨時有被燙傷的危機。「戀愛是人家在談，可是被火燒傷的卻是我們，那也太衰了吧。」不過今日一見，他的臉色不再有炙熱的光芒，倒是只剩火光滅絕之後的餘灰，一臉黑鴉鴉的。

「我不懂為什麼我都做那麼多了，她還是不相信我。」他們算是從遠距離戀愛開始的，於是為了令對方安心，他把網路帳號密碼交了出去，好讓她知道網友都留了怎樣的留言給他。不想讓女友以為他在線上跟女孩子聊天，也幾乎放棄MSN。甚至女友也幫他接手機來電和篩選簡訊，令他得支會朋友盡量少傳簡訊啦不然他很難交代。

竟然做到這種程度哩，這傢伙還有隱私可言嗎？「沒辦法啊，她就是很擔心我跟別的女孩子曖昧不明嘛，就只好什麼都給她看，好證明我跟她們真的沒什麼。」不過缺點是，個人空間的界線一旦敞開成兩人共用的公共空間之後，他不知道該怎麼回收。

回台北之後，他差不多是每天都跟女友一起，「最近是因為她排課的關係，星期一和四課程結束的晚，才說好那這兩天我就回我爸媽家，等於週休二日。」啊，聽到這裡我忽然想起什麼，「難怪那天要約的時候你要指定星期四了！就是因為其他日子都得陪女朋友嘛。」我忍不住大笑，他就承認因為她不太喜歡他跟朋友見面，漸漸地他也不講要跟誰出來吃飯小聚的事了。

時間甫過8點，我察覺他有開始留意錶面，好像十分在意現在幾點。不到8點半，他主動說該走了，便埋了單。他在店門口點了一根煙，「我得回去打電話，免得她又覺得奇怪為什麼我早該下班了也沒回家。」我問所以是要用家裡電話打給她以自清你人已在家裡？他就說對。

「哇，原來你是可以這麼乖的？！」我整個震驚，他就說他真的改了好多好多。「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嗎？」我佩服著。但為什麼他看起來那麼不快樂？

（余文馨／'O Sole Mio‧邊邊角角藝文論壇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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