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9-15 21:22:44 落葉之楓

【藝文賞析】養貓的父親

【藝文賞析】養貓的父親 
 
  2008/9/15 | 作者:心岱 
  家裡養貓,說是捕鼠,其實因為父親。

大男人愛貓,沒面子,所以儘管喜歡,也不能有親暱的表現,偶爾貓跳到膝上,父親就擺出一家之主的威儀,連碰也不碰一下,遇到吃魚的時候,父親就顯得很大方,把整個魚頭分給纏在腳邊的貓。

父親愛貓,卻不溢於言表,這很合當時大男人主義社會的風格。他總是一臉威儀,站在高處,遙遠的注視著我們,很少說話,只用眼神讓孩子感受他的喜怒哀樂。但父親並非木訥寡言的人,他喜歡和一群舞文弄墨的朋友高談闊論,他也參加慶會的執事組織,更是南管團的琴手,並且,他還是鎮上被大家公認的仕紳,經常扮演「和事佬」的角色,也常為鎮民解決各種難題。

然而,在家裡的父親,卻完全是另一種形象,不是躺在藤椅看一下午的「三國演義」,就是把玩他收藏的明清字畫、古董。家裡有一條長桌,是備著他心血來潮,邀朋友到家寫書法用的,這時候,我和姊姊們就慘了,因為這逃不過磨墨的差事,專攻隸書的父親,毛筆有手腕粗,那墨汁得磨個半天。

「磨墨是練定力,練耐性,練端正。女孩子尤其需要。」

年少的時候,對父親的告誡非常反感,也就從小養成叛逆的任性,覺得父親在外風流倜儻,可是一回家卻嚴酷而冷漠,即令對他喜愛的貓,也是一樣壓抑著感情,只能在面對藝事之時,稍稍可以看到他開放、熱情的一面。

不獨父親,整個我家鄉的大環境都是處於一種封閉、保守的氛圍,是翻不了身的氣悶,被扼困的窒息,那是我少女時代憂鬱的來源,父親出生在家道敗落的醫生之家,只受了日語小學教育就到鎮上的布莊當學徒,學習經商做生意,直到說媒成婚後,才自立門戶當掌櫃,從此一輩子投身在織品與紡染的經營中,日據時代,父親因出入大陸福建、廈門一帶,而對中原文化發生了大興趣,平凡出身的他,卻沾上了讀書人的趣味和風采,使商人子女的我們也擁有書香門第的氣質,但他很少與孩子們在一起,常年奔波在外,那個年代,父親的角色就是賺錢、養家活口,丟一個魚頭餵貓自是唯一溫柔的舉動,那個父權主宰一切的時代,責備與挑剔是做父親對「愛」的唯一表達,子女蒙受「父權如天威」的壓力,往往只有順從和隱忍。

當我長大後,比較懂得去體諒父親的悲劇,他年過半百即積勞成疾,患了重病而逝,我相信,父親的疾病多半來自對生命熱情的「壓抑」,他是我日後觀察社會、文化的模特兒,也是我對男性的神秘世界探索的動力。

生命的圖騰

童年的記憶中,似乎只有「貓」留給我最多的喜悅。我不喜歡寫功課,不喜歡跟鄰居孩子玩,不喜歡大人的話題和命令,對周遭的環境毫不所動。然而,唯獨貓,這成天綣身臥眠,盤腿凝睇,什麼也不搭理的動物,是我最最鍾情心愛的,經常我們在天井裡,一待就是大半天,玩追紙球、打滾地戰、捉迷藏……儘管是「貓」的牠,卻一如人伴,在我當時所能感受到人間世中,貓,無論是大貓、小貓、公貓、母貓,都和我相處得如此貼心貼意,比我的父母、姐姐還親密,比我的書本、玩具還更有趣。

家中愛貓者,除了我外,就是父親;也因為如此,家中一直有養貓的傳統。貓的吃食、飲水,乃至於便、尿的處理,自然而然成了我的職責,我是貓的保母、玩伴,貓也是我的知心、同胞,我們相依為命,那種人與動物可以經由親愛而靈通的默契,彷彿是我生命茁壯的營養素,成長的力量泉源,我不能失去牠存在我生活中的意義。

在我十一歲那年,我的貓因為偷吃鄰家的魚,被毒餌誘亡,母親傷心之餘,把其他的小貓都送給做莊稼的伯父,理由是田莊需要貓去捕鼠。

對大人的世界,我開始充滿懷疑和憎怨,生死、慈悲與愛的問題開始困惑著我幼稚的心靈。我只得在文字的串連與組合中尋找答案。這是我寫作的開始,如果以心理學來分析,日後文學創作成了我終生的追求一點也不驚奇。

開始故鄉到台北後,我一心一意盼望著的是哪天有能力租到一間有庭院的房子,我要養一屋的貓。結婚後,這個夢終於實現,我曾經擁有過十六隻大小貓同堂的紀錄。

和貓在一起生活,使我感到十分滿足,我覺得有那麼多那麼多的愛去付出,我在牠們起居的步調中,探出自然的奧妙、生命的莊嚴、愛情的神秘,我從牠們特殊的性情中學習到冷靜、獨立、自信、自尊的智慧。

伴著我的成長,貓的生、老、病、死、意外……好像是我生命的圖騰,這裡面有我的信仰、理想、愛恨、悲喜。

去年十月份,我到日本訪遊,很幸運的結識幾位日本婦女,透過翻譯,得知日本人愛貓的傳統,在他們國家,珍愛大自然中的動物是一般國民的修養與義務,就是販售貓狗的店,也以最人道的環境對待這批「貨品」。我渴望在不很久的時候,要在國內組織起「愛貓同盟」,發行專刊,匯集所有愛貓人士的愛心,把寵物之愛發揮到更廣闊的層面,從人到動植物,到整個環境,或許,它是火曲的觸媒,是大樹的根莖。?鵱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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