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健師粗聲粗氣的,不像個醫師對病患該有的口吻:「一副副木,價錢可滿貴的。你們聽清楚,第一次健保有給付,重做就必須自費…」
圖/可樂王 |
小兒子騎機車載母親上街,前輪陷入大雨後淹水的馬路坑洞,大白天在鬧區裡人仰車翻,發生了一場車禍。兒子左手掌左臂及左腿擦傷,妻左手腕脫臼骨折,左上臂粉碎性骨折。
骨折要全身麻醉
醫護冷漠我心沉
年輕人外傷上完藥,照樣生龍活虎,而平日身子骨跟氣象台差不多的老妻,那堪經此一撞,送達醫院時,醫師看了X光片子,一點討論餘地都不給,果斷地說:「手臂粉碎性骨折成六片,要立即進手術房固定。」
我原本以為脫臼兜上就解決,沒料到嚴重到得進手術房,且還要全身麻醉。要簽手術同意書時,我向麻醉師建議,可否改採局部麻醉?他搖頭說:「不行,病患痛得受不了,會影響手術進行。固定的位置如有絲毫偏差,將來後遺症很多,那時後悔可來不及。」
被他一嚇,我敢不簽嗎?心中卻暗自焦急,什麼都沒準備,萬一要住院怎麼辦?
表面上我故作輕鬆狀,安慰手臂腫得像象腿的妻說:「沒事沒事,固定好就安心啦。」我鬆開緊握著她的右手,看著護士面露冷漠,把她推進手術房玻璃門內,心直往下沉。我習慣總是一個人面對所有苦難,但仍不免感慨,茫茫人海不知還能向誰求助?
家屬等候區的手術電視螢幕秀出妻的名字,訊息是「等候中」;轉了一陣子,變成「麻醉中」;過一會兒,顯示「手術中」。好長一段時間,一直停在「手術中」,我禁不住胡思亂想,該不會發生什麼狀況吧?麻醉退了會吐嗎?一連串找不到答案的問題,老在腦中打轉。好不容易等到「恢復中」,我心中的石頭才放下來。
妻出現我眼前時,左手臂包裹著紗布,而且已綁上吊帶。
醫師囑咐:「馬上到復健科量製副木,依復健師的指示穿戴。可以不用住院,明天回診,除非劇烈疼痛或大量出血,須趕來急診。如一切正常,一周回來照一次X光,檢視復元狀況就可以。回家特別注意四支鋼釘的護理,千萬別碰水,否則感染發炎,接下來的處理情況就更麻煩了。」
手術後要戴副木
難忍復健師口氣
我找到復健科,製作副木的復健師,一看到我們,好像我們的到來,增添他很大負擔似地,粗聲粗氣的,不像個醫師對病患該有的口吻:「一副副木,耗材加人工,價錢可滿貴的。你們聽清楚,第一次健保有給付,重做就必須自費。」
他既有言在先,我們就更加要求精準,但他的耐性就愈來愈差,東修西改的,導致復健師按捺不住:「好啦,最後一次,再不行就另請高明。」問題是醫院製作副木僅此一人,哪還有高明可另請?我勉強接受的後果是,往後四個星期,妻常痛到徹夜難眠。
次日回診,護士換藥時揭開紗布,貫穿手臂的四支鋼釘,亮晶晶的彎頭,猙獰血腥得讓我膽戰心驚。護士用一支棉花棒,沾上酒精,清洗第一支鋼釘傷口,接著洗第二支鋼釘傷口。
護士不換棉花棒
傷口換藥惹是非
我馬上提出異議:「不行,不行,棉花棒要換新。」護士白我一眼:「別窮緊張,我每天面對百個傷患,每個家屬都有意見,我怎辦?」
我當然不依:「她是我的妻子,我當然緊張。妳如果為了節省棉花棒,我可以自備。如為節約時間,那讓我來幫她洗。無論什麼理由,我絕不同意妳用一支棉花棒,從頭洗到尾。」她的專業必然知曉我的堅持是合理的,嘴巴雖翹得很高,也只好照辦了。
離開前,我忍不住問她:「如果這個人是妳媽媽,妳會不會多一點溫柔?」小護士有點臉紅,我默禱:「但願她對下個病患好一點。」
由於全天候副木纏身,妻的行動更加不便,什麼事都無法自己完成,只好請看護來家裡幫忙。頗有點年紀的看護,第一天就把妻的鋼釘碰到移位,傷口血流不止。我趕緊下禁制令:「四支鋼釘的護理,我自己負責。」
三十多天來,上班前及洗澡後,我為妻的傷口消毒清洗拭乾上藥,鋼釘則纏繞保護紗布,再覆蓋外層紗布,用貼紙固定,一氣呵成,把四支鋼釘養護到醫師都讚嘆:「妳先生真會照顧,傷口長得真好。」
妻的傷已進入復健期,還有六個月的療程要走。我期盼醫護凡事多點溫柔,相信這個世界會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