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剛從護理系畢業，還沒當上護士到醫院上班，就因為腹脹住院了。經過一連串的檢查，是胃癌轉移到卵巢，導致腹水產生而引起腫脹，已是癌症末期。

婷婷第一次到我的門診，是媽媽陪她來的。我不知道要如何開口去告訴一個花樣年華的少女，她的人生尚在含苞，就將凋零；更不知道要如何開口去告訴一個母親，她含辛茹苦呵護了二十年，視線不忍須臾離開的女兒，在不久的將來，就會永遠離她而去。

「我會盡我所能來醫治妳！」這是我所能做的病情說明，同時也是身為醫師對病人的許諾。

下診後走出診間，我才發現婷婷的媽媽，一直在候診區等我。「我不想讓婷婷知道病情，我是回家後再折回來的。」

婷婷的媽媽紅著眼眶說：「黃醫師，請你用最好的藥救我的女兒，求求你……」淚痕已布滿她的臉頰，聲音沙啞如哀號。

「妳放心，我會盡全力幫忙，這是我的本分。」突然，我感覺眼前霧氣瀰漫，不知是汗還是淚，濕了我的眼鏡鏡片。

不久，化學治療開始了，婷婷非常不能忍受化療的副作用，針都還沒打下去，就已經吐滿整個臉盆的酸水。第一個療程的化療還沒做完，她就一直哀求不要再打針了，多虧她媽媽耐心的安撫，才順利做完治療。

四個療程後的全身檢查，奇蹟似的，完全找不到腫瘤了。再經過八個療程的追加治療，婷婷居然熬過這辛苦漫長的一年。

「我是不是已經痊癒了？」

婷婷和她媽媽都滿懷期待地等我的回答。情感上，我希望答案是個肯定句；事實上，醫學沒有那麼多奇蹟，我只能跟婷婷說：「出院後趕快考上執照，以後到癌症病房來當護士。」

之後的例行性檢查，一直都沒有腫瘤的蹤跡，我開始相信，或許人世間真的有奇蹟這種東西。

又過了半年，腹水又回來了，我要求婷婷馬上住院。「兩天後我再來住院。」婷婷堅決地說：「明天我要去拍婚紗照，沒有新郎的婚紗照。」我不解地望著婷婷，不知該問些什麼才好。

「小時候，我媽一直在跟我講她對我的期待，希望我平安地長大，有個美滿的歸宿，一生幸福快樂。我知道這一切都不可能了，我的身體又會像之前一樣腫脹變形，然後就是死亡的來臨。我要在身體變形以前，留下美美的照片，代替我來陪伴我媽，讓她只記得我健康時候的樣子……」

我只覺得眼前霧氣瀰漫，該是淚吧，又濕了我的眼鏡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