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千因/攝影 |
沿著造船廠所在的小鎮一路蜿蜒,繞過半個島嶼到了天體海灘那頭,裸身赤體的人四散於粗獷的岩塊或四仰八叉躺雲杉蔭處眠憩,群島夾出的湛藍海域帆進帆出,我穿越荊棘滿布的乾涸草林,爬上高處遠眺這幅人間仙境。
沒有拍照的想頭!赤裸徜徉天地間,作啥掛心。
回頭時,停留在海邊濕地前,坐看蝦蟹魚螺游來盪去,石塊水灘中立了一個輪胎,石塊被陽光曬成白灰,與黑色輪胎彼此造就出了裝置藝術。天地何其仁慈!
待繞回造船廠,我徘徊不去。
破碎老舊的船體四散,夾著幾艘建蓋中的船艇,除此,尚有幾個景致深深吸引我,比方,新舊船體之間那張椅子;比方,從鋼圈鐵網鑽出來的植物;比方,吊於空中形似鋤頭的錨。其中最容我想像不已的是這條長長的鍊子,因為,與它連結的那一個印著長串數字的亞麻袋子是那麼意味深長,從戰爭爆發到戰後的些許年,盤繞棄於船廠一角,烈陽快把它曬蝕,都未能歸返原位。
我若不知這造船小鎮的起落簡史,無法想像出那條鍊子原先是用來鍊住錨,以便船中人於海中尋求不隨海潮漂盪的定位。
那串長長的數字當然屬於某人,但戰後多年都沒出現。我之所以將它拍下來就是因為我怕萬一主人一旦想起要來認領,那串數字卻被雨被陽光洗刷抹去而核對不起來彼此交集的生命印記──那種痛難以言喻。
回到旅舍,捲起褲管拔出刺進皮膚的荊棘,濕巾拭去血漬。
浪玩慣了,難免有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