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我因罹患乳癌第二期進行化療。第一次化療後數小時,藥劑開始在體內作怪,我勉強吃的白吐司、蘋果等清淡早餐,竟全嘩啦啦吐了出來,還吐吐停停。接著,在出院回家途中,我空袋不敢離手,深怕穢物弄髒計程車。
當我拖著受重創的身心回到家,看見床上有一封發自娘家的信,上頭是父親微微顫抖的熟悉筆跡。我才拿起信封,心中已先升起一股暖流。看父親執筆日期,正是我入院進行化療時間。年逾八旬的父親和母親,從得知我生重病開始,一直堅強泰然,對我加油打氣外,盡是深情的關切。
父親的手原本就因輕微巴金森氏症,寫字會顫抖;近來年歲愈大,執筆更加吃力。想到我躺在病房被命運擺弄、徬徨恐懼時,一向疼愛我的父母親,心裡不知承受著何等痛苦的折磨?
再回溯我大學畢業後,曾有不錯工作,後來隨同外子赴美進修,返台後就開始了全職媽媽的生涯。
父母親對於我拿了碩士學位,卻僅在家帶孩子、兼職文字工作,不但沒意見,還不時給我各種有形及無形的支持。
獲知罹癌後,我面對老邁父母,心中曾自責:「對不起,親愛的爸媽,我只顧著照顧自己的女兒,卻沒把您們的女兒照顧好,讓您們擔心了。」我也思及因為母職的選擇,一直對父母的實質奉養有所虧欠,但父親卻在信中誇讚我:「妳是個意志堅強的孩子,有上進心、奮發圖強的理念,凡事不落人後,我深感快慰。」
從大學畢業後,我一路工作、拿碩士學位、當全職媽媽,二十年來,父親第一次說出這些肯定的話,彷彿強而有力的臂膀,正好在我身心快不支的時候,用力在後扶我一把,此時書信內容在淚眼中,已模糊成一團。
父親接下來在信中慰勉我:「在目前醫學發達的時代,極多病症已被醫藥克服,一定要按照治療過程,決不中斷,以無比的毅力,接受任何挑戰……」
化療是人人聞之色變的大惡魔,可它偏又是驅趕癌細胞的魔法師,父親一定是擔憂我半途落跑,在他一長串文字裡,隱藏的是唯恐失去寶貝女兒的深深憂懼,以及內斂的他從來沒有說出口的愛。
我將這封信仔細珍藏在我的檔案夾裡,它的每個字,都深烙我心底,因為這封沒有一個「愛」字,卻是父親用生命裡對女兒最真摯的愛寫成的家書,曾是我在遭逢重症突然襲擊,將我迎回新生命的第一股溫暖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