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第七屆 宗教文學獎 敘事詩三獎

天葬，人死後由天葬師將屍體肢解餵給禿鷹等猛禽類，意味靈魂已隨天鳥上天，肉身則布施給天鳥，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禿鷹將屍體吃得越乾淨，代表此人生前越沒有罪惡，靈魂越能升上天。像是犯罪者等這類不潔淨的人，不能採用天葬。天葬時，連死者親屬在內，任何人都不能觀看。目前西藏約有百分之八十的喪葬是用天葬。

圖／吳孟芸

閉上眼睛，追逐一朵蓮花開滅的瞬間
我
辭別親友，飲下摯愛的眼淚
不要哭，我說
逐漸乾枯的身軀擔負不了太多思念
且用白布將我緊緊地裹覆
宛如新生兒的襁褓
母親的溫暖貼著心房
不再跳動的心臟啊，切莫匆促捨棄
天色漸亮，日出照在我們的屋簷
雪花正輕輕叩門
時間轉過一次輪迴
該上路了，獨自
完成我此生的最後一件功課

（對天葬師說）
勞煩你背我上前
進入外人勿入的神聖殿堂
初次到來，請原諒我無法親口道謝
你的雙肩可曾扛過我的爹娘
當時間重回我的小時候
將他們送到你的手中
大人不讓我回頭看
他們究竟去了什麼地方
什麼地方是我現在來到的地方嗎
同樣的石板，同樣的等待
同樣的捨棄與滿足
勞煩你將我的骨與肉碎成可供餵食的佳肴
供養來自天上的使者
直到石板上空無一物
血水滲入大地
如同我們千古的命運
轉過，又轉過
再次相見時，希望我能獻上更誠摯的謝意
此生已經遺忘，你
又會在誰的刀下布施
或許，還是你

（對禿鷹說）
離天神最近的物種啊
亡者的清道夫
你將帶我前往何方
用你的肉身消化我的肉身
天葬師早已安排好了順序
第一顆心，予你最高貴的部族統治者
是我此生最完美的律動
再來是肝，予你第二地位的輔佐者
是我努力不懈的證明
然後是腸，予你接下來的後繼者
是我吞吐一生的滋味
剩下的，那些蒼白的血肉
就交給你無數的子子孫孫
最後，請告訴我
我是否飽足了你
靈魂不再居留的身體，是否合你的胃口
一生的悲喜最後都到了你的肚裡
如果我還算潔淨，請你
預約下一次
輪迴

（對欲觀者說）
請閉上眼，轉過身
朝回家的路行走
為我讀經以化解你的離愁
我的靈魂卸下了重量
你，不可以
觀看，因為你也會來到這裡
這是需要一個人面對自己的時候
當時間只剩下過往
恕我僅能將回憶的苦果放到你的唇上
其餘的，你眷戀的我
是禿鷹腹中零碎的肉塊，什麼模樣
捨不得印在你的眼瞳
請往回走，請回家
擊碎你用來供養我的紅土缽
有一天，你將會擁有自己的布施

煙，燒盡了
熏香讓天空流下了淚
天鳥載我越過山頂的霜雪
層層疊疊的山巒啊
越過去是未知的彼岸
捨身，等待
空出一個時間
再入因果，或是靜觀
自在

●廖之韻，某個春夏交替的時節生於台北市，對新鮮事物永遠充滿好奇的雙子座。台大心理學系、公共衛生學系。從事雜誌與出版相關工作。喜歡旅行和美食。寫詩、寫文、寫故事。個人詩集《以美人之名》。部落格「別有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