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心開蔓荼羅】感懷之路 
 
  2008/12/23 | 作者： 鍾文音
 
  「機會來的時候要擁抱它，千萬不要閃躲它。擁抱境界，就是給自己增添開悟的契機。」－－卻映多傑仁波切

　 有太多地方，我們即使生活在此也少再履踏了。

比如行天宮，那是孩子時和母親同去祈求神明的夢幻之地，那裡也有超現實感，神明把我們的日常生活中都凝結成一個祈禱的姿態，一個祈求的願望。

我喜歡周邊那種庶民熱騰騰的況味。

有天我邀母親再次前往她年輕時擲筊祈求之地。母親買了甜糯米，上有一粒龍眼乾。吃龍眼乾時，我想起鄉下外公秋天烘烤龍眼乾的乾爽午後。

在行天宮祭祀一番，見母親神情肅穆，我以腹語聽見她的願望，我知道她定然把剛才在算命攤問的話又再次拋給關聖帝君與媽祖婆。

走出行天宮，見到的是葬儀社，母親要我快走，她很怕見到棺材。想來老人家面對死亡大都少有豁達的，大多是恐懼。不久前，大伯父過世，家族同聚，現代生活把大家族切割得分崩離析，所有的親眷在這座城市也像是陌生人了。

行經葬儀社，穿海青的誦經團與喪家停車進入，幾個持十字架的修女和路人錯身。各種宗教在此相聚，提供往生者依靠，給予在世者安慰。

在台北人生送別之地，人影綽綽，有哀悼之音，有啜泣之聲，人間來去盡在此地交會。親眷無語，許多人都無法叫出名字。而殯儀館外，車水馬龍，各種營生依然熱絡繁囂，台北超現實一景。

來行天宮一帶，我的記憶想起的是不久前的大伯父葬禮。身旁有我難得同行的母親，我不知她在想什麼？

只見她說要我走快一點，此地讓她不舒服。我遂跟加快腳步，過了十字路口後，彷彿她才吸到空氣似的，我見到我媽才鬆了顏面神經與步履。我頓時想抓住母親的手，想告訴她，死者不可怖，死亡也不必慌，都是要經過的，那何不放鬆。但我旋即知道，我所說的不也是落入文字而已，實則「勵志」的語言常常帶給我們的不過是「安慰的想像」，我難道吐出「放鬆」字詞，我就真的放鬆？當然沒有。

所有的生命智慧都需要經過「聞思修證」的，我其實也貪生怕死啊。

行經榮星花園後，心情才真的寬鬆，像我這種根器差的人，也只能靠「情境」來轉「心境」了。滿眼綠樹，冬洋暖暖，很舒服。尋覓一處，母女兩吃著剛剛在行天宮買的祭品，看著眼前人生流動。眼前有遛狗的老人，有甩手的婦人，有拍婚紗的業者正在為新娘新郎取景。

母親忽說，新娘長得很漂亮「真水！」「妳看作新娘水噹噹，只有妳一世人要做孤單人。」我聽了母親的遺憾說：為什麼人最終要婚姻？母親說等我老了就知道。母親不明白，我早就嫁給了文學。

在這條台北奇特之路，看著時間流沙不斷地往下滴漏，有人離開，有人降世，有人成長，有人老去，生命的枝枝葉葉，幽微難言。我兀自冥思和母親是多少世前結的緣？母親卻從來不思索這些，而我卻總是陷入寫作者的記憶迷宮。

一趟松江路行，穿越命運迷宮，一條從生死路，中間經過祈願、祭祀、儀式，喜悅與悲傷交替，許多感懷油然而生。如上師所言，擁抱境界，確實是為自己增添開悟的契機，即使只是經過一條路、看見一個人世風景。鵱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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