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12-24 15:48:48 落葉之楓

【藝文賞析】耶誕十元折價券,搶手

耶誕十元折價券,搶手

到了渥爾瑪,正好五點半,門口早已排成長長人龍,迤邐數公尺,都是等著來領十元折價券的人潮。在零下十幾度的低溫…

新餐具有問題
圖/吳怡欣

 

 

 

 

 

 

 

 

 

 

 

 

 

 

 

 

 

 

 

 

 

 

 

 

 

 

 

 

 

 

 

 

 

 

 

 

 

在冰天雪地中,五顏六色的耶誕霓虹裝飾,閃爍在一片雪白中,十二月的美國街道已然充滿濃濃的耶誕味。

耶誕促銷叮噹響
留學生精打細算

耶誕節前兩天,阿惠打電話來,聲音裡掩藏不住興奮:「破天荒好消息!今年渥爾瑪百貨公司的耶誕節促銷活動,發給十元折價券,只限耶誕節前夕這一天喔。」阿惠在這裡已經生活了五年,稱得上是這裡的老鳥,她對於哪個季節哪些賣場會推出促銷活動,瞭若指掌。

阿惠是我學長的老婆,更像我的耶誕老婆婆,有什麼好康的,一定不會忘了我這一份。阿惠三天兩頭就叫我到她家打牙祭,還教我如何在以麥當勞的乾澀漢堡果腹之際,自己燉煮蔥油雞、粉絲豆腐煲或豉汁排骨來犒賞自己。她熱情開朗,給人一種特別的安全感。尤其老公不在身邊的日子,覺得和她在一起,即便天塌下來了,都還有她頂著,讓人無由得輕鬆起來。

我雖不擅烹飪,餐盤瓷碗炒鍋,乃至廚房裡大大小小的用品,如開罐器、削果皮機、打蛋器,對我來說,都具有致命的吸引力。我剛來美國時,第一次到大賣場,就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時眼花撩亂,這也想買那也想買。

斟酌的結果,我花了二十美元買了一套二十二件裝的瓷盤組。在白淨的盤面上,周圍綴著細碎的粉紫玫瑰,盤緣再讓金色鏤刻鑲上一圈;四件西洋式的大餐盤,沉甸甸的必須用雙手才端得起來;四件中餐盤,大小正好合用於中國人的餐桌;四件點心盤加上四個咖啡杯,讓你可以像英國人一樣,在餐後托著一杯咖啡細細品嘗;還有西洋人喝湯用的淺湯盤,非常適合擺放餐後削好的水果。

認識阿惠後,我得意的拿出來炫耀:「妳看,美國的東西多便宜啊!在台灣,簡直買不到這麼便宜又好看的餐盤組。」

沒想到,惹來阿惠一陣嗤之以鼻:「這裡不時興買新的餐具,沒有人花錢買盤子的啦。」阿惠指的是,留學生圈子裡,大家都精打細算,一塊錢當兩塊錢用,沒有人會笨到花錢去買整套的新盤子。

學長說得更坦白:「妳又不會煮菜,買一堆餐餐盤盤幹甚麼?更何況,開學後,書讓妳念得昏頭轉向,哪有時間吃飯還要按照美式規矩,一人一個大盤子,喝湯來個小湯盤,飯後再來一杯卡布奇諾?」他說得我啞口無言。

大清早寒天排隊
只為十元折價券

「阿曦正好畢業了,我跟他說去,讓他把鍋碗瓢盤都送給妳。」學長最後說。

接收了阿曦的家當,有細微刮痕的炒鍋、碰撞凹痕的湯鍋、不成組的杯杯盤盤,當然還有經久耐操的大同電鍋。所有廚房裡該有的東西都有了,我這組二十美元買來的全新餐具組,頓時英雄無用武之地,只好變成客廳裡的擺設,時時提醒我,買東西必須理智一點。

後來,阿惠經常拉著我去逛車庫大拍賣,一個義大利製的馬克杯,只花了我二十五美分。它鮮豔的橘紅色,像火燦燦的太陽,讓咖啡在寒冬中喝來特別溫熱。從此以後,車庫大拍賣成了我最喜歡的假日休閒活動,家裡所有的東西,地毯、摺疊椅、茶几、沙發,都從車庫大拍賣中挖寶尋獲,省下不少錢。

耶誕節前夕,大清早五點,天還灰濛濛,阿惠裹著棉被似的羽毛衣,開著冒煙的老爺車來接我。「為什麼要這麼早?」嚴冬中從溫暖的被窩中爬起來,有如清朝十大酷刑,我呵著欠問阿惠。「不這麼早,好康的還有妳的分嗎?」阿惠打定主意的事情,一定在堅毅中完成,絲毫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到了渥爾瑪,正好五點半,門口早已排成長長人龍,迤邐數公尺,都是等著來領十元折價券的人潮。在零下十幾度的低溫,每個人嘴裡都哈出一圈圈白煙,看著就像蒸汽火車頭淪陷在重重白雪中。

我將雪衣裹得更緊,圍巾拉高摀住鼻子和嘴巴,抖著聲音跟阿惠說:「在台灣,日子過得很舒服,花錢也很爽快。很難想像在美國這裡,居然有這麼多人,冒著凍僵的危險,辛苦排隊數十分鐘,任由雪花飄落身上,就只為了區區十元的折價券。」說著說著,突然深深懷念起我那遙遠的暖暖熱熱的家鄉,我的台灣。

我買了個大炒鍋
老公一剷兩個洞

站到整個人都凍麻了,僵住的嘴巴再也說不出話來了,渥爾瑪百貨公司的服務人員端著托盤,上置一壺熱咖啡,嘴裡說著:「你好嗎?」他讓大家自由取用咖啡,驅驅寒,順便提振一下士氣。等到店門打開,大家蜂擁而入,清冷的賣場頓時熱鬧起來。

牛牽到北京還是一頭牛,我對於滿坑滿谷五花十色的耶誕裝飾沒啥興趣,領了十元折價券,逛了一圈的結果,我買了一個全新的,直徑十七吋,上了一層鐵弗龍,號稱不黏鍋的大炒鍋,喜孜孜的捧回家,供在廚房最顯眼的地方。

後來老公負笈美國,有一天,老公突然說他想吃麵茶粉,跑去買了一大包麵粉,然後拿起我那個大炒鍋,嘩啦啦的炒起來。

麵粉在炒鍋裡,被老公用木鏟子剷來剷去,順著鍋子半圓的造型,就像溜滑梯一樣,溜過來溜過去,顏色也逐漸由白色變成淺褐色,香味開始四溢。

我在旁看老公快樂的炒麵茶粉,覺得自己實在很了不起,很有為家庭犧牲的美德。這個幾乎耗掉我半條命才買到的大炒鍋,終於滿足了老公想念家鄉的渴望。

結果,在滿室麵茶粉的芳香中,我發現寶貝大炒鍋被老公剷出兩個破洞。「鐵弗龍有毒。」新聞這麼說。「可以退的。」阿惠說。我在退換的單子上寫著:「新鍋不耐炒,才炒一次就破兩個洞。」我換了個新的回來。

我畢業後,就像我的學長般,整理家裡的鍋碗瓢盤,送給學弟妹。炒鍋上的刮痕、湯鍋上的凹痕,記錄著留學生涯的酸甜苦辣,藉著鍋碗瓢盤,一代代傳承下去,也傳遞了學長對學弟妹的關愛。

當然,其中最搶手的,還是那個學長從台灣帶來,耐磨耐操的大同電鍋。至於那個十七元買來的炒鍋,我在上頭附了一張紙條:「千萬別用來炒麵茶粉。」

【2008/12/24 聯合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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