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新春如意‧歲歲年年】竹竿上的年菜 
 
  2009/1/22 | 作者：陳祖彥/文 梁銘毅/圖
 
   我想起竹竿上的臘腸、酸菜、鹹肉，廚房香噴噴的滷蛋，滷肉，這麼久後，我悟到了，生活中的擔子曾讓父母笑不出來。

母親逢春節變不出花樣，所有的老樣子裡，掛在竹竿上的 臘腸、火腿、鹹肉、鹹菜連表情都老，當窄長陽台的竹竿，串的不再是衣褲，甚至搬家，換陽台、竹竿，也還是老表情的那些東西，看著，若有喜悅，就是「要大一歲」了。不懂歲月其實讓人恐懼哩。喜歡那些年菜嗎？平日嚐不到，那些天，看著，探到了底︰寂寞。

或許只是看到生活的基調，那時節在路上，一聲聲「恭喜呀恭喜」的歌，讓人高興，偶爾不知怎麼也回基調去了。

我一個人坐在客廳吃糖果，水果，不管有電視還是沒電視的時候，這也是老調，廚房飄來滷蛋、滷肉的香味中，有人敲門，我開門說︰「爸爸媽媽出去了。」「恭喜恭喜！」沒別的好說。弟弟妹妹放鞭炮了吧，記憶中，只我一個人。

常常收到壓歲錢，這從天降下的喜悅，被母親收回去時，如刀割般不捨，算初次體驗人生吧。

可能是我記憶的誤差，寂寞從一陣冷風開始，或沒風，但空氣中無論如何化不開冷調，我就截頭截尾吟︰「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沒梧桐、深院，所謂秋天也沒涼意，何況不是秋天，吟下去有點可笑︰「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不知道寂寞怎樣巨大如此的。

我如今想，是昨天離開今天，今天離開明天，……這樣的生活離愁。我真的感受如此深嗎？

那時候報紙的電影版每部都清晰、誘人，看圖文就已很享受。

每年春節一定看電影，平時偶爾也在電影院，但不如和不認識的大夥擠在廣場買票，等看電影，人人臉上歡樂。我不再在意和妹妹穿同一款式，連顏色都同樣的外套、長褲。

每年的新衣，總不符合我內心的粉藍、粉紅。從來沒透露愛什麼顏色，因為沒被詢問。

爸媽不苟言笑，或只是微笑，即使拿好吃的東西，給新衣，甚至帶我們看電影都沒更多表情。是冷風威力大，帶大寂寞來的另個原因？

於是看電影彷彿是僅有的歡樂。

其實，那時只知道體驗生活的基調，形容不出什麼來，也沒想更多。

年復一年的春節圖景，不再是竹竿上醞釀的食物了，除夕夜，外面不斷的鞭炮響，我做婆婆的左右手直到深夜。年初一、年初二就是祭祖，再回娘家，看親人，寂寞怎也擠不進來。

生活的基調成了忙碌。

終於，在一次次措手不及後，公婆倉卒離世，我成了春節的主導者，這時，滿街都有製年菜的店，甚至信箱裡有年菜DM，朋友裡，確實沒聽說誰做年菜，甚至有人連現成菜都嫌煩。到時候，找得到館子，何必這麼複雜？

我想起竹竿上的臘腸、酸菜、鹹肉，廚房香噴噴的滷蛋，滷肉，這麼久後，我悟到了，生活中的擔子曾讓父母笑不出來。

我會做滷菜，但不會做臘腸，想來不難。成了主導者，並沒真的做，往年心裡最重要是回娘家，現在年初二，傷感是基調。

當年竹竿上的年菜，為什麼透著寂寞，原來這是預告，有一天想起它們，會有怎樣的心情。

相當長的歲月後，我想通很多事，譬如真關心人未必要笑臉，過日子該怎樣在金錢上計較，……。

年輕的時候，有一天，我搭車回家時，聽好友說︰「從現在開始，我們要有心理準備，萬一父母離開我們……。」望著緩駛來的公車，我焦急得淚水盈眶。很久後父母離世，我果然，還是沒有準備好。

唯一安慰的是，對於生命中缺少粉藍、粉紅，延續下來的情感顯示，其實是，那段時間的生命基調，其實沒什麼好特別聲張的。

那麼多的春節過去，不乏有時到南部或海外，一提起春節，想到的，或有時坐在客廳也會想，自己彷彿是竹竿上，透著寂寞的年菜。

我是否也成了笑不出來，或只知道怎樣微笑的人。

趁著春節的好日子，大笑幾聲也是過節方式吧。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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